十一回鄉(xiāng)記 回鄉(xiāng)記

　　這真是一個長途跋涉。婆家遠在西北偏遠的農(nóng)村，據(jù)說山高路險，遇上下雪會有翻車的危險。我因此遲遲不敢去買火車票，一拖再拖，不小心年過完了。在一個天氣轉(zhuǎn)暖的日子里，我才終于買了火車票。天亮后到了西安，一切順利，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接下來要先搭上一輛去地市的大巴，再轉(zhuǎn)車去縣里，然后去村里。
　　一層一層坐下去吧，總會到達的。我對這次賈樟柯美學風格的旅程竟然充滿了期待。
　　在火車站附近胡亂吃了就急急上路了，吃到肚子里的東西一路上折磨著我。大巴離開西安一段時間，司機就開始跟乘客打聽接下來的走法，我心里一涼，司機是不識路!看著窗外的茫茫山溝，只能聽天由命了。每當大巴緊貼著山路的外邊緣轉(zhuǎn)過一個彎來，我就多了一分慶幸。在車上某乘客不太有把握的指引下，我們上了一條廢棄已久的山路!路邊到處殘留著溫暖的警示：事故多發(fā)地，司機請小心。
　　車子一蹦一跳，像在空中跳舞，路上滿是碎石，在車輪下滾滾掉入旁邊的深山，云霧罩住了此時讓我無限向往的村莊，村莊啊，請將我放下來，讓我在你這兒待一輩子吧!
　　下午三點一到市里，我就疾步去了幾次廁所，已經(jīng)臉白如紙。天色眼看漸晚，我對接下來的路程喪失了信心，于是只好住旅店――我找到了賈樟柯電影中的女人。就是那種穿著超短黑皮裙和絲襪，嘴巴涂的通紅、不再年輕的女人。她身上貌似有很多的江湖故事，然而她是一個傻乎乎有些靦腆的小旅店老板娘!
　　安頓下來以后，接連找了好幾條街，竟然一家飯店都沒有。年過完好幾天了，當?shù)厝巳匀挥X得掙錢的事還遠。大街上的積雪被踩成了一個烏黑世界。穿著廉價新衣的小青年在路邊吃著烤火腿腸和糖葫蘆，凍得通紅的臉上汪著過年的喜悅。我窩著一肚子空虛的氣挨到了第二天早上，而接下來什么時候才能到家，還不知道。
　　照樣是大巴，只是小了一號。等了一個多小時，坐滿人才開走。滿眼黃土和溝壑，到了一個中途給旅客方便的地方，貌似一個小鎮(zhèn)，街邊聳立著幾個破敗的店面，看不見人。小鎮(zhèn)子的詭異程度更像現(xiàn)代版的“龍門客棧”。我跑過去鉆進一個門簾，買了兩個餅。當小商店烏黑的老板娘用烏黑的手拿了自家做的餅給我，并笑嘻嘻地收了我兩塊錢之后，一瞬間我覺得喜從天降。那兩個餅窩在我的懷里，到下車的時候已經(jīng)是溫熱的了。要知道它堅硬如石，無論我怎么撕扯，和它扭結(jié)在一起，它也只是懶懶地丟給我這么一點渣子。
　　車子到了縣城，又上了一輛更小、更破的車去了村子。傍晚，我終于遠遠地看見我的小姑子等在家門口的荒野中，一個小小的孤獨的身影印在高原最后的余暉里。她準是用這樣的姿勢等著我們這兩個久別歸鄉(xiāng)之人，已經(jīng)等了整整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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