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征農(nóng):戰(zhàn)士、書生、辭海主編] 辭海
發(fā)布時間:2020-02-18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在上海宛平路這座幽靜的小區(qū),5號與其他門洞沒有什么區(qū)別,唯獨門上的6個字特別顯眼:百歲長壽之家。也許,在今日之社會,人活百歲并不稀罕。然而,長壽又健康者卻不多見,如果還在工作著、忙碌著,那就使人驚訝,繼而是敬佩了。這家的主人――百歲又四的夏征農(nóng)先生,正是這樣。
保持革命晚節(jié)
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夏征農(nóng),也許是今天健在的資格最老的黨員之一。改革開放后,他雖已過古稀之年,但是仍思想敏捷,目光犀利。他清醒地看到:經(jīng)濟發(fā)展以后,各種誘惑勢必給共產(chǎn)黨人帶來新的考驗。因此,他在多種場合提出:共產(chǎn)黨員,尤其是受黨多年培養(yǎng)的老同志,一定要“保持革命晚節(jié)”。
事實上,夏老的這根“馬克思電筒”棒,不光是用來照別人,也是照自己的。他有13個子女,大多數(shù)是工薪階層。對子女,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們要老老實實做人,出了事,我是不會幫你們開脫的!庇幸荒,一位在外地的兒子央求父親,希望能在出國的問題上幫他“通點路子”。夏老聽后,生氣地說:“你腦袋太簡單!你自己有能力出國留學,我不反對。但是,要我去領事館為你開這個后門,想都不要想!比ツ甏汗(jié),他的一位在海外工作的孫兒回來看他。他首先并不問寒問暖,而是說:“你本事學好了,應該回來為國家服務了。現(xiàn)在中國經(jīng)濟搞得很好,也需要人才!2007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一位私營老板托人來找夏老,說他在打一個官司,如果夏老能出面給某單位打招呼,官司打贏了,他將出一筆錢建立一個夏征農(nóng)基金等等。夏老聽了很生氣,立馬拒絕了。
記住一輩子的是入黨誓言
夏征農(nóng)的百年人生路,充滿荊棘。他是1927年“八一南昌起義”的參與者,是1941年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幸存者。1929年,他在復旦大學從事地下工作,在參加一個集會時被捕,被關進國民黨監(jiān)獄近兩年。他生性倔強,愛打抱不平。年少時,就因為打抱不平兩次退學!鞍艘荒喜鹆x”后,他來到上海,本來組織上考慮他去蘇聯(lián)留學。他卻不愿意,說道:“干革命就要在中國干,到外國去干什么?”這樣,他才進入復旦大學,邊讀書邊從事地下工作。
1959年,身為山東省委副書記的夏征農(nóng),卻因反右派不力、同情右派、對文藝工作領導不力等原因被免去職務,降為一家人民公社的公社書記。那時,大煉鋼鐵、放衛(wèi)星之風彌漫整個中國。夏征農(nóng)在人民公社也搞了一個煉鋼爐,卻沒有煉出一點鋼來。事實使他感到不能再這樣搞下去了。于是,他向省委報告:“不要再要求每天放什么衛(wèi)星了,所有的衛(wèi)星都是假的!庇腥苏f他:“你受了這樣大的處分,還像沒事一樣好提意見,萬一再被批怎么辦?”他說:“如實反映情況,是黨員黨性的具體表現(xiàn)。對我的處分,我相信歷史會替我做出公正結論的!
1962年,重新被啟用后的夏征農(nóng),擔任中共華東局宣傳部部長。1965年,江青在上海抓“樣板戲”,他卻在華東地區(qū)京劇匯演閉幕式上發(fā)言:“如果有樣板戲,那也應該分層次,有不同要求。省市應該有省市的‘樣板戲’,地區(qū)有地區(qū)的‘樣板戲’。應該發(fā)動戲劇界大家來搞。如果只有一種樣板,只有幾個‘樣板戲’,這能占領社會主義戲劇舞臺嗎?”江青聽到后,大為不高興。此后,姚文元的《評海瑞罷官》公開發(fā)表。華東局要宣傳部三天匯報一次對此文的反映。夏征農(nóng)很反感,覺得把這出戲說成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太過分了。而且,既然是以姚文元個人名義發(fā)表的,怎么可以代表黨中央呢?于是,他把“球”踢了出去,說道:“這事宣傳部管不了,應該由辦公廳來管!币钅2月,他在審看《華東通訊》一篇文章時,把引用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上的一段話刪去了。這下又觸犯了江青。1966年5月,在一次會議上,江青發(fā)言大批夏征農(nóng)如何反對京劇革命,如何反對毛澤東思想等等。1966年6月,夏征農(nóng)被免去華東局宣傳部部長的職務,成為“文革”開始后,上海第一個被罷免的高級干部。
一系列磨難,沒有磨去他對黨的忠誠,他的革命意志。有一天,幾位退下來的老同志碰在一起。這個說:“下崗了。”那個說:“退出歷史舞臺了!闭Z氣中難免有點消極情緒。夏征農(nóng)聽后,不高興地說:“都是老革命了,下什么崗?記住自己是共產(chǎn)黨員,永遠不會下崗的!
2002年11月,夏征農(nóng)以99歲高齡,出席黨的第十六次代表大會。他說:“我1926年10月在南京加入共產(chǎn)黨。當時我莊嚴宣誓:永遠跟黨,永不叛變,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終身。我一輩子記住我的入黨誓言,什么時候都不會忘記!
《魯迅全集》珍藏了一個多甲子
2005年,上海魯迅紀念館收到一份珍貴的文集:1938年版的《魯迅全集》。捐贈者就是夏征農(nóng)。1927年他在復旦時,讀了許多魯迅的作品。這一年,應陳望道先生之邀,魯迅到復旦大學演講,夏征農(nóng)近距離地見到先生,仰慕之心油然而生。后來他常常寫信給先生,請先生為他的作品提意見等等。對這位素昧平生的文學青年,先生每次都有答復。為此,夏征農(nóng)心中很感動。
上世紀30年代,活躍的上海文壇,有著夏征農(nóng)的身影。那時,他是左聯(lián)成員。他的主要小說《禾場上》、《十一個長夫》、《春天的故事》等,都發(fā)表在這一時期的上海文學刊物上。他還參與籌辦和編輯了《春光》、《讀書生活》、《新認識》等雜志。當時影響很大的柳的《街頭講話》、艾思奇的《大眾哲學》,以及夏征農(nóng)主編的《文學問答集》,都是他們在主持《申報》“讀書問答欄”時的產(chǎn)物。
1934年,夏征農(nóng)擔任陳望道先生主持的《太白》半月刊編輯。這一時期,他與魯迅先生的通信多了起來。因為,先生是《太白》的主筆,每期都有他的文章。
1935年8月21日傍晚,陳望道先生請魯迅先生吃飯,夏征農(nóng)有幸作陪。這是夏征農(nóng)第一次與魯迅先生會面,顯得有些拘束。而先生非常健談,兩個多小時幾乎沒有停頓。他對什么都有興趣,總是帶著笑。夏征農(nóng)感覺,先生本人比他的文章更為可親。但是,他沒有想到,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面見魯迅先生。魯迅先生逝世后,夏征農(nóng)約請幾位相知的朋友,編輯出版了《魯迅研究》一書。這是魯迅逝世后,出版的第一部關于魯迅思想的研究文集,在當時影響很大。1981年紀念魯迅誕辰一百周年之際,陜西人民出版社再版了這本書,更名為《珍貴的紀念》。
抗戰(zhàn)以后,夏征農(nóng)隨軍輾轉(zhuǎn)各地。1938年,他從南昌到皖南新四軍。經(jīng)歷了“皖南事變”后,他到達蘇北,后來又到膠東、大連、安東等地。建國后,又被下放至農(nóng)村,“文革”中被關進監(jiān)獄等等。然而,無論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這部《魯迅全集》總是陪伴在他身邊。戰(zhàn)爭年代,情況危急時,他把它藏在老鄉(xiāng)家里。有些人知道夏征農(nóng)有這部《魯迅全集》,想借來看看。他很“小氣”:不借。他說:“魯迅先生是我一生敬仰的人,他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敝钡2005年,也許他考慮到自己百年后的事,把它捐給了上海魯迅紀念館。他說:“這是最好的歸宿,也是對魯迅最好的紀念!
世界上最年長的辭書主編
1998年6月的一個夜晚,95歲的夏征農(nóng)還在伏案。突然,電話鈴響了。夏征農(nóng)拿起電話,那端傳來江澤民總書記的問話。他問夏征農(nóng):“為什么《康熙字典》收詞有4萬多,《辭!分挥1萬多?”夏征農(nóng)答道:“因為《辭!肥敲嫦虼蟊姷钠占靶汀嵱眯凸ぞ邥。因此,一些冷僻的、專業(yè)性很強的詞就不收了。我們還準備編一部《大辭!,供學術工作者使用。這里的收詞就多了!
那年,夏征農(nóng)96歲,正忙著《辭海》1999年版的修訂工作。1978年,中央指示:新版《辭海》要在1979年10月前出版,向建國30周年獻禮。從1957年毛澤東主席指示修訂《辭!泛,《辭海》出現(xiàn)了兩個“內(nèi)部發(fā)行”的版本,即1965年的《未定稿本》和“文革”中的《修訂稿本》!段炊ǜ灞尽废群笥墒嫘鲁恰㈥愅老壬沃骶。他們分別于1960年、1977年逝世。《修訂稿本》是對《未定稿》的又一次修訂。那么,1979年版的《辭!,應該以哪個版本為基礎修訂?在1978年12月7日召開的第一次工作會議上,大家對此有不同意見。時任復旦大學黨委書記的夏征農(nóng),這時被調(diào)任《辭海》主編。他亮出自己的觀點:《修訂稿本》是極左路線的產(chǎn)物,應以《未定稿本》為基礎。這次“定調(diào)”,保證了1979年版《辭!返男抻喎较。
然而,具體操作起來,困難重重。當時,《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還沒有公開發(fā)表,“兩個凡是”的思想仍有相當勢力。因此,“文化大革命”、“無產(chǎn)階級專政”,以及劉少奇、陳獨秀等一系列條目如何處理,就成了一個棘手問題。為此,編輯部擬寫了一個《〈辭!堤幚砀寮膸讉具體意見》,共8條39款。夏征農(nóng)指示副主編羅竹風攜此進京請示。結果,盤桓多日,羅竹風沒有拿到有關單位的肯定答復,只得返滬;貋砗螅_竹風向夏征農(nóng)匯報情況。夏征農(nóng)說:“我敢于定。如果有錯誤,我這個主編負責!焙髞恚@份《具體意見》,發(fā)表在國家出版局一份內(nèi)部刊物上,被各地參照使用。
敢于負責,敢于公開自己的觀點,為人不作假,正是夏征農(nóng)的人格魅力所在。他的遠大目光,也常使人敬佩。1981年1月,新版《辭!烦霭娌坏揭荒臧氲臅r間,夏征農(nóng)就提出了“10年修訂一次”的決策。因此,有了《辭!1989年版、1999年版!掇o!返木幮Y|(zhì)量越來越高,并且形成“一絲不茍、字斟句酌”的“辭海精神”。
2002年,編纂《大辭!返墓ぷ鏖_始啟動。虛齡近百歲的夏征農(nóng),在大家的要求下,出任主編。有人以為,他也就是掛個虛名而己。其實不然,雖然具體工作有他人做,但是在一些重大問題上,還由他拍板、出面。但凡《大辭!返墓ぷ鲿h,他都參加。在一次會議上,他發(fā)言道:“《大辭海》要體現(xiàn)先進文化的方向,既有實用性,又有研究性。實用性和研究性要相結合。我們都年紀大了,具體工作不能做,《大辭海》的事要靠大家的努力。我們依靠黨的領導和各方面的關心,我們有積累下來的經(jīng)驗以及各學科主編的負責,加上上海辭書出版社的編輯力量,我們的《大辭!芬欢芨愫!
《大辭海》共38卷,容量是《辭!返2.5倍。2003年,《大辭!返姆志肀鹃_始出版,如今出版了哲學、醫(yī)藥科學、法學、語言學等卷。2004年1月,在自己100周歲生日時,夏征農(nóng)賦詩一首:“人生百歲亦尋常,樂事無如晚節(jié)香,有限余年乃足惜,完成最后一篇章!薄白詈笠黄隆保斎恢傅氖恰洞筠o!贰=裉,夏征農(nóng)已度過103周歲生日。可以肯定地說,他是當今世界上最年長的大型辭書主編了。
“半是戰(zhàn)士半書生,一行政治一行詩!睆男≡谧约宜桔幽钤娮魑牡南恼鬓r(nóng),晚年后這樣概括自己一生。因此,說到底,骨子里他還是一個書生。
。8月1日《光明日報》,作者為新華社高級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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