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后”記憶碎片】記憶碎片
發(fā)布時間:2020-03-01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早請示 我出生在“早請示、晚匯報”的年代。那時候,工廠小到班組,機關小到科室,都組成“早請示、晚匯報”的小組。在居委會的督促下,我們院子里的老人和孩子也組成了一個小組,每天進行“早請示、晚匯報”。
早晨,上班、上學的人都走后,院子里所有的老人和孩子,就要集中站好,面對墻上的毛主席像齊聲高呼:“向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和最最敬愛的林副統(tǒng)帥請示工作!”高呼完畢后,由院子里出身最好、表現(xiàn)最積極的一個人,朗讀一至兩段毛主席語錄。我們院子由賈老太朗讀,她不識字,但是家里三代都是工人。朗讀完畢,全體人員手舉毛主席語錄,齊聲高呼:“敬祝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祝林副統(tǒng)帥,身體健康!”
當時我9個月大,還不會說話只會蹦單字。每天被奶奶抱著參加“早請示、晚匯報”。有一天“早請示”的時候,大家說“敬祝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話音未落,我突然晃著小腦袋流利地說:萬壽無疆,萬壽無疆!奶奶聽了大喜。
這是我說的第一個長句子。
小廣播
小時候,家家都有一個有線小廣播。毛主席“最高指示”的發(fā)布、“蘇修美帝”的新動向,都靠它來傳播。每個城市都有屬于自己的廣播站。小廣播一年三百六十天全天播音,基本都是新聞摘要,摘要內(nèi)容永遠是《人民日報》的社論。小廣播每天早晨6點鐘開始播音,晚上10點鐘全天播音結(jié)束。開始曲是《東方紅》,結(jié)束曲是《國際歌》。
我們城市的小廣播,發(fā)生過一個很驚心動魄的事件。在搞武斗的時候,兩派紅衛(wèi)兵激烈爭奪市廣播站。一天,一派紅衛(wèi)兵占領了廣播站,廣播里立刻傳來一個激昂的女聲:“革命的群眾們,我們終于占領了……”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原來是另一派紅衛(wèi)兵闖進了播音室,他們掐住了正在播音的女紅衛(wèi)兵的脖子,當場把她掐死了。全市人民都聽到了這個女紅衛(wèi)兵最后的聲音。
自從聽說了這個事件,我對小廣播里面那激昂而高亢的聲音又怕又敬。每天晚上10點鐘,萬籟俱寂,我躺在黑暗中聽著悲愴的《國際歌》,總是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那個死去的女紅衛(wèi)兵。
聽收音機
奶奶家胡同里,有一個惟一的獨門獨院,院子里住的是大學老師一家。大學老師一家四口,老婆是小學老師,他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8歲,叫繼紅。大學老師當時在學校里屬于反動學術權威,正在“靠邊站”,他的老婆則正相反,是學校“活學活用”的積極分子,每天除了給學生上課,還要帶領老師們學習馬列,很忙。這夫妻倆,男的苦悶著自己的苦悶,女的忙碌著自己的忙碌,都無暇顧及孩子,所以他們家8歲的繼紅幾乎可以算半個家長,脖子上掛一串鑰匙,領著妹妹上學、放學,做飯、洗衣服,很是能干。
因為是獨門獨院,繼紅家略顯神秘,大家都知道她家有一臺非常高級的紅燈牌收音機,但很少有人聽過。大學老師因為苦悶,所以需要絕對的安靜,不許孩子們吵鬧,更不許聽收音機。只有一個時候例外,那就是繼紅洗衣服的時候。他們?nèi)业囊路际抢^紅洗,每次繼紅把直徑跟她差不多高的大洗衣盆拖到院子里的時候,爸爸就會把收音機搬到院子里,讓她邊聽邊洗。
有一個下午,繼紅家的院門突然打開,而且傳出了響亮的音樂聲。胡同里的孩子像聽到了集結(jié)號,從四面八方溜進他們的院子。原來,大學老師和小學老師都不在家,繼紅正獨自洗衣服、聽收音機。我們進入繼紅家小院的時候,收音機里正播送著現(xiàn)代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插曲《洗衣歌》,那歡快的旋律和我們當時的心情非常一致。
那天下午,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我們不光聽到了《社員都是向陽花》、《瀏陽河》等等歌曲,還幫繼紅干了很多“活”:把洗衣服的肥皂水澆到花盆里,把一件的確良上衣的有機玻璃扣子全部扯飛,把小院變成了水鄉(xiāng)澤國,一整塊肥皂被我們“洗”成了瘦瘦一條兒。
那天晚上,繼紅被大學老師罰站,在院子里反省了一晚上。從那以后,她家的院門再也沒為我們打開過。那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聽繼紅家的紅燈牌收音機。
露天電影
搬到家屬院后,我多了一個愛好:看露天電影。
其實,那時候的露天電影基本都是《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這些片子來回放,沒什么看頭,這個活動真正吸引人之處在于,它往往成為一個聚會的理由:孩子們的聚會、朋友們的聚會、搞對象的聚會、打群架的聚會。
院里每次放電影,爸爸都會把他幾個要好的老朋友叫來,老朋友們帶著孩子,孩子們可以和我一起去看電影,他們則可以和爸爸在家里喝酒、聊天、唱蘇聯(lián)歌曲,一舉兩得。所以與其說我喜歡看電影,不如說我喜歡以露天電影為理由的聚會。
有個周末,院里要放《英雄兒女》,這是院里從未放過的一部電影,所以那天來了很多院外的人,爸爸的朋友們帶著孩子也來了。媽媽早早蒸了一鍋豆包,給我們一人發(fā)一個,我拿上豆包,率領我的小客人們火急火燎地沖向電影放映的操場。
操場上黑壓壓地站了很多人,場面有點混亂,前三排已經(jīng)被大軍為首的男孩子用板凳霸住了,三排以后更加混亂。在擠擠挨挨、爭爭吵吵中,電影終于開演了。銀幕上的王成,舉起了手里的步話機怒吼:“為了勝利,向我開炮!”就在這時,前排一個姑娘突然也站起身怒吼:“臭流氓!”觀眾的目光頓時“唰”地從王成轉(zhuǎn)向了姑娘。
喊“臭流氓”的姑娘是大軍的大哥新認識的女朋友,她和大哥坐在第三排正看著,突然被人從后面擰了屁股。她捂著屁股站在銀幕前高聲叫罵,把銀幕擋黑了一大塊。緊接著,又響起了大軍大哥的怒罵,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流氓”。但是“流氓”們毫不畏懼,從容應戰(zhàn)。于是,銀幕前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zhàn),配合著銀幕上悲壯的詩朗誦:烈火金剛,屹立人間,英雄的戰(zhàn)斗,傳遍三千里江山!
后來才知道,這些“流氓”其實是院外的一幫年輕人,因為看電影占座問題,他們早就對大軍一伙不滿,這次是故意尋釁打架來的。這次聚會我的小客人們損失慘重:胖丫跑丟了一只鞋,衛(wèi)紅衛(wèi)蘭姐妹倆的豆包被踩成了豆餅,大亮的腦袋不知被誰的胳膊肘撞了個大包。
。ㄕ幾浴段沂60后(1968-1978)》 荊方 著 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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