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洋河的美麗與憂傷】尼洋河

　　與藏北蒼涼、高遠，透著生命力量的原始剛硬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林芝的蒼翠豐饒、生機勃勃與秀美多姿，而澆灌這一方如江南山水般嫵媚土地的，就是一路百折千回、高唱低吟、變幻不止的尼洋河。
　　翻過米拉山口，感覺中一直不能親近的西藏離我們愈來愈貼近。站在藏北的草原和山峰上，西藏永遠是遼遠而冷峻的，它是你永遠不可走近的天界，而林芝的山川卻表現(xiàn)出了我們在江南慣見的形態(tài)：高大的喬木和茂盛的植被覆蓋著路邊的崇山峻嶺，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時而奔騰喧囂、時而舒緩平靜地穿行在層巒疊嶂之中，山色因蔥郁而潤澤，水流借涓滴而豐滿――這都是我們熟悉的景致，只是因為這一切出現(xiàn)之時，我們還沉湎于藏北赤裸的強勁之中，才會讓我們?nèi)绱梭@訝于在這樣的海拔高度上還有這樣的美麗，仿佛一個冷面男人突然表現(xiàn)出萬般柔情一樣讓人吃驚！
　　尼洋河引起我們的注意還是因為它的百變多姿，從米拉山口一側(cè)出來時，僅是一束涓涓溪流，散亂地在山谷中鋪張開，漫不經(jīng)心地流過砂石、淺灘，誰也不會多看它一眼，不知在什么時候就突然匯聚成頗有規(guī)模的一股激流，狹窄的河道和石礫讓它焦躁不已地喧叫起來，泛著踢騰起來的白浪，像魯莽的少年朝前直沖，撲向約束它的路基和山谷，轉(zhuǎn)過一個急彎，一塊巨石赫然地橫亙在河道中央，本來就不寬敞的通途被這樣阻礙，河水的暴躁就愈加激烈，湍急的水流直沖巨石，摔出巨大的轟鳴聲，仿佛河水在怒吼。而巨石呢，在翻騰著激蕩著的水流沖擊下，巋然顯示著它“中流砥柱”的氣度，在搏擊中展露出深沉力量的水與石，互不示弱，宣泄著自然的偉力，令觀看的人們蕩氣回腸。轟鳴著沖過一段逼仄的河道，尼洋河在一個布滿石頭的平穩(wěn)彎道上嬉戲起來，“嘩嘩”地撥弄著雪白的浪頭，顯擺著自己的活潑，跳躍著，玩耍著向前走，一直到累了，就偃旗息鼓，擺出一副沉靜不語的深沉模樣，在寬廣的河面上“秀”它的內(nèi)斂文靜，柔緩地放慢了腳步，如同出了閨房的女眷，惹得人忍不住贊嘆她如許的明澈，如許的儀態(tài)萬方。待轉(zhuǎn)到一處寬闊平川時，它又變成了一個洋洋灑灑的公子哥兒，汪洋恣肆，像在散步，像在漫不經(jīng)心地閑逛，不疾不徐，隨意而悠然，奢侈地把河道一分為二，騰出河床中間的地方，讓那里長滿草木，自己好心情地兜一個彎，再合起來繼續(xù)向前奔跑。繞過一座座青山，流過一個個村落，在流淌中越來越開闊，越來越像一個成熟的青年，清澈透明的流水泛著碧玉般的柔光，讓人疑似誰融化了松綠石傾倒了一河，少了喧嘩，多了內(nèi)涵，滋潤著沿途豐美富饒的高原江南的秀麗。
　　暮色漸漸地濃重起來，尼洋河在霧靄中也安靜了下來。我們相視低語：尼洋河也要睡了吧？它也要進夢鄉(xiāng)呢。于是我們也不再大聲說笑，怕驚醒了剛剛酣睡的尼洋河，直奔八一鎮(zhèn)。
　　這中間，我們還去了美麗的巴松措。深藏在山巒之間，巴松措宛如一塊青岫鑲嵌在深綠的蒼翠之間，周圍的山峰與濃霧包裹著嬌巧玲瓏的它，天生麗質(zhì)的小小湖泊散發(fā)著迷人的寧靜氣息――當然，它的寧靜和納木措的寧靜迥然不同。納木措是一派圣潔，屬于高天。而這里是屬于人間的秀色。在西藏，該有許多這樣的美麗去處吧？
　　第二天，我們返回拉薩。陪伴了我們一天的尼洋河又與我們結(jié)伴而行。中途，我們坐在一個索橋上，眺望遠山，體味著那一直向前永不回頭的執(zhí)著，遙想它從雪山上匯聚無數(shù)涓涓細流，朝著雅魯藏布江，朝著印度洋，為著屬于它獨有的命運而日夜兼程，我們對它的喜愛，對它的贊嘆，投向它的熱切目光，能夠被它知曉么？即使它有知，它又何曾停下過自己的腳步呢？
　　在我們心里，這條河被賦予了生命，它承載著屬于我們喜悅心情的共鳴，對一切美景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共同理解和感慨，宛如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的悄然相知與陪伴。可是它能夠有多持久呢？它會不會像尼洋河一樣在某一個不知名的轉(zhuǎn)彎處突然消失呢？我突然被一股宿命的悲哀緊緊地包圍住，傷感如潮水一樣淹沒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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