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維權路為何成了“一個圈”

　　強拆:不按程序的拆遷 　　 　　張保俊的房子是1985年蓋的,1990年從村里獲得了宅基證。 　　他的房子位于清河縣城泰行南路東側,距縣城最繁華商業(yè)區(qū)約500米。
　　張�？≌f,2009年6月初,清河縣政法委書記馮明躍在鎮(zhèn)政府召集張保俊等10戶村民開會,提出縣里要把他們的70余畝土地收回。
　　記者了解到的信息,政法委書記馮明躍身兼開發(fā)辦主任,不過采訪中馮予以否認。
　　2010年2月1日,清河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局局長欒保林透露,這片地可能用于開發(fā)商住樓。
　　張�？〔唤邮懿疬w補償,他只想要保住房子。2009年6月30日,他收到一份限期3日拆房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復印件,開自清河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局,但日期是2009年5月5日。
　　7月1日上午,縣房管局、規(guī)劃局還有公安民警組成的隊伍,強行拆了張�？〉姆孔�。
　　2010年1月29日,清河縣國土資源局局長王石芳表示:“將宅基地收為國有,需通過土地置換和土地補償,并通過村民委員會協(xié)商收回土地使用權,被批準后要向被征收人張貼告示�！�
　　而令張�？〉�10戶農(nóng)民難接受的是,沒有開過村民大會,更沒有公示。馬雙巖、張印生、張孝順等被拆遷戶主說,一直到要拆除了,才通過村委會通知他們。
　　比張�？　靶疫\”的是,2005年10月18日,聊城市念窯村被列入城市拆遷范圍后,村民看到了拆遷許可證,但他們發(fā)現(xiàn),許可證無有效期。
　　念窯村的部分村民,與張�？∫粯�,認定自己遭遇的拆遷違法。
　　
　　告狀:地方無法立案
　　
　　房子被拆后,張寶俊與5年前念窯村的念以靜等人一樣,開始討說法。
　　張保俊的兒子背著他到國土資源部,他沒有文字材料,在大門口登了個記又回去了。張�？≈�道后感到害怕:“我要提前知道,就不會讓他去了。縣領導提醒過我,上訪兩次就可以抓我。”
　　張�？〔桓疑显L,他找了土地管理部門,無果,他決定起訴規(guī)劃局。
　　第一步,張�？【褪芰俗�,他找不到律師。縣里的律師都不接,說拆遷的官司贏不了。他又跑到邢臺、石家莊,還是沒律師接。
　　2009年7月20日,張�？〉奖本┱业铰蓭熢S榮。7月底,他到清河縣法院起訴清河縣城鄉(xiāng)規(guī)劃局。
　　但他沒立上案。清河縣法院行政庭庭長李金排建議他們到邢臺市起訴。
　　按法律規(guī)定,法院不立案要書面說明不立案理由。張保俊沒有“被說明”,日后也沒有。
　　2010年2月1日,李金排受訪時說,張保俊的房被拆時,她碰巧路過,“動用了公安,鬧得很大。”她承認:“我沒有看訴狀�！崩罱鹋琶媛峨y色,說事實是,她這里確實立不了案。
　　念以靜他們也跟張保俊一樣,希望通過打行政官司解決問題。
　　2008年10月13日、10月21日、11月4日,念以靜他們分別向聊城東昌府區(qū)法院、聊城市中級人民法院、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要求撤銷拆遷許可證,但三法院均未立案。
　　
　　申訴:訴求路上周而復始
　　
　　2009年8月3日,張�？∠蛐吓_市中院行政庭提起訴訟。
　　律師許榮回憶,當時邢臺中院行政庭庭長蘇天志說立案有難度。他多次提到,河北省曾專門召集公檢法開會,省領導口頭指示,“三年大變樣”中,涉及土地拆遷的案子,一概不立案。
　　到了2009年9月中旬,許榮向蘇詢問立案情況,并告訴他張保俊目前很可憐,住在漏雨的房子里,就等著法律為他解決困境。
　　蘇天志說,愿為張與清河縣政府之間進行調解。到2009年10月,蘇天志給張�？〈螂娫捳f,仍在努力調解,但他的事肯定立不了案。
　　律師許榮說,如果始終立不了案,關于強拆的處理或對房屋的賠償,都無從談起。
　　她建議張�？〉却�立案的同時,申請人大監(jiān)督立案。2009年12月24日,張�？≌业搅饲搴涌h人大副主任吳榮昌,提出了督促立案申請。吳榮昌寫信通告邢臺市人大。后來,張�？∵�找到了河北省人大。
　　在河北省人大指示后,邢臺市人大曾辦了個手續(xù)轉給清河縣,詢問為何不立案。清河縣法院未回應。這種情況下,吳榮昌明確告訴張保俊,“縣里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維權中的念以靜等人,在行政申訴的道路上走得更為坎坷。
　　念以靜回憶,自己去國土、建設部門,他們說可以去找法院告。當三級法院均不立案后,2008年11月4日,他們又向山東省建設廳提起行政復議,卻被告知已過時效,不予受理,“如不服,可以在收到本決定書之日起15日內,依法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念以靜感覺,維權路走得像個圓圈。
　　“據(jù)我所知,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北贝蠓▽W院教授王錫鋅受訪時說,很多后來成為上訪戶的人,都是發(fā)現(xiàn)“問題總是又兜個圈子回到原來的地方”,而如此,“矛盾會越積越多”。
　　王錫鋅說,他平均每天接到二三十封求助的特快專遞,幾乎都是遭遇暴力拆遷后申訴無門。王錫鋅說,他只能勸求助者走法律途徑,但有時對方會在電話那頭冷笑:“王教授,你不會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這樣的情形讓王錫鋅深深憂慮,“當前基層的土地拆遷問題,已越來越影響社會穩(wěn)定”。他認為,基層法治失效,大量矛盾和沖突將不可避免地被引到省級乃至中央政府。而后兩者,最重要的工作其實是決策,并無足夠人力和精力,來處置遍地開花的土地糾紛。
　　數(shù)據(jù)顯示,全國因土地拆遷問題引發(fā)的上訪占很大比例。以廣東為例,因土地而產(chǎn)生的上訪數(shù),占所有上訪數(shù)的1/4甚至更多。
　　
　　信訪:逐漸成為“訪民”
　　
　　張�？『湍钜造o他們,都如同王錫鋅教授分析的一樣,走向省和中央,成為了訪民。
　　在念以靜希望撤銷拆遷許可證的幾年中,村里100多戶房子陸續(xù)拆遷。堅持討說法的村民中,有人的房子也被強拆了。
　　2009年底,念以靜他們又到山東省人大上訪后,山東省建設廳立案受理了他們的行政復議申請。
　　“告了5年,才有部門受理,太難了�！辈贿^,“我們還不知道能否撤銷拆遷許可證�！�
　　立案無門的情況下,張�？∫查_始“鋌而走險”上訪。
　　2010年1月18日,他找到由河北省政法委統(tǒng)一領導、河北公檢法司聯(lián)合成立的省涉法涉訴聯(lián)合接訪中心。河北省高院告訴他,“兩個月解決不了,你再回來”。
　　依照該接訪中心的程序,該案要由河北省高院轉給邢臺市中院,中院處理不了再返回高院,并由巡回組先找本人面談。
　　2010年1月26日,河北省高院給張�？〈螂娫捲儐�,最近市或縣里是否有人找他談話。張�？≌f沒有。
　　沒有人找過他。雖然他一直在等。
　　清河縣法院院長陳益德說,縣法院未收到來自高院和中院的反饋。不過,他稱,自己曾接到省一級部門傳達的土地拆遷一概不立案的口頭指示。
　　而這期間,2009年11月9日,最高院出臺了《關于依法保護行政訴訟當事人訴權的意見》,明確提出“堅決清除限制行政訴訟受理的各種‘土政策’,嚴禁以服務地方中心工作、應對金融危機等為借口,拒絕受理某類依法應當受理的行政案件�！�
　　
　　癥結:法律被基層“虛”待
　　
　　2010年3月21日,律師許榮又詢問河北省高院立案情況。她得到的答復是,可以到邢臺市中院溝通,高院也會協(xié)調。
　　許榮感慨,真的是在一個圈里轉。
　　她慨嘆,如果法律都不能給張保俊他們指出一條路,那等待他們的“怕只有絕路了”。
　　念以靜等6名“釘子戶”,目前就在“以死相逼”。
　　2009年以來,區(qū)政府多次組織人到念窯村,要強拆房子。念以靜等6人帶著家人、手持土制燃燒瓶,登上了屋頂,“誓死保衛(wèi)家園”。
　　“我們被逼急了,真的什么事都敢干�！蹦钜造o說。
　　最高院《關于依法保護行政訴訟當事人訴權的意見》中提到,只有暢通行政訴訟渠道,才能引導人民群眾以理性合法的方式表達利益訴求,最大限度地減少社會不和諧因素。
　　王錫鋅教授認為,雖然土地法律法規(guī)目前尚不完善,但國家對拆遷征地也有嚴格審批、管理和追責制度。問題就在于,這些制度在很多地方形同虛設。
　　“法律再好,基層不執(zhí)行,就相當于沒法律。所以,征地拆遷在很多時候已經(jīng)不是法律問題,而是事實問題�！彼�認為,目前要解決的是法律的執(zhí)行問題,否則,“土地拆遷問題,就只能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不過,這些,對于念以靜他們來說,離得有些遠。2010年初山東省建設廳對他們的行政復議開過一次庭后,尚無下文,他們又在等待中焦躁著。
　　目前張保俊則陷入了另一種焦躁。他說,最近當?shù)卣�府部門傳話給他,說若他再上訪就抓他。
　　住在破房子里的張�？∈芰梭@嚇,不太敢“活動”了。
　　
　　■編后
　　按法律規(guī)定,對拆遷本身或拆遷安置補償有爭議的,可以通過行政復議或訴訟途徑解決問題。事實卻是,被拆遷者遭遇的常是不受理,或不立案。
　　最高院《關于依法保護行政訴訟當事人訴權的意見》提到,行政訴訟告狀難現(xiàn)象,已成為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之一。
　　告官難,難在哪?最高院提出,嚴禁“以服務地方中心工作”作為拒絕受理的借口,可謂點中要害�？v觀當下土地拆遷糾紛的不立案,多是地方“土政策”在作怪。
　　當訴訟無門,被拆遷者會上訪甚至走上極端道路,矛盾進一步加深。專家指出,相關法律法規(guī),在很多地方形同虛設,是問題之根本所在。
　　我們真的希望拆遷問題能夠得到依法而妥善的解決,而不要再走進一個“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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