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警追蹤【追蹤成都“警偷勾結”】

　　2005年10月9日至12日，“成都鐵路警察勾結竊賊案”被指定在貴陽鐵路運輸法院審理，11名警察被告都有一個相同的罪名：“徇私枉法罪”。貴陽一時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 　　盡管之前關于該案“公開審理”的公告已經(jīng)貼進法院的宣傳欄，但來自全國各地20多家媒體的40余名記者和普通民眾卻被公開阻攔。
　　成都鐵路局管轄下的這家基層法院的解釋是：接上級命令，控制旁聽人數(shù)，禁止除幾家指定媒體外的記者入席旁聽。并稱，“這是一樁異地審判的大案，旁聽證的發(fā)放權完全由成都鐵路局控制�！�
　　“內(nèi)部學習”
　　
　　2005年7月12日，四川省公安廳紀委副書記劉夢康在省政府新聞辦公室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說，雖然該案與地方公安機關沒有直接關系，但涉案民警之多、影響之大，近年來在全國都是少有的。此案先后共計審查了42人，占成都火車站派出所警察的1／3 以上，最終有11人被決定提起公訴。
　　開庭審判期間，除了貴陽鐵路公安處的交警部門在法院門前實施“嚴禁通行一周”外，鐵路刑警等部門更派出警員，在法院內(nèi)外“維持秩序”，一條黑黃相間的警犬天天蹲在法院門前的臺階上，對一切過往者“犬視眈眈”。
　　旁聽證成為此次庭審的唯一有效證件，但在95個旁聽證中，成都、貴陽兩地鐵路公檢法系統(tǒng)取得了84個旁聽席，被告家屬占據(jù)6席，其余5席流向社會――貴陽當?shù)厝舜�、政協(xié)的監(jiān)督員和被指定的中央級“權威媒體”，連貴陽本地媒體都沒能得到一張旁聽證，以至于有人當場質(zhì)問：“貴陽鐵路運輸法院的行為究竟是公開審判，還是‘內(nèi)部學習’?”
　　在外界看來控制嚴密的旁聽證，成為任務被派往鐵路系統(tǒng)的各個單位。據(jù)了解，一些參加旁聽的鐵路民警，在開庭前甚至連大概案情都沒有聽說過，參加旁聽的一名當?shù)罔F警私下表示：“上級說是來旁聽、參加學習。按照慣例，我們單位排了一個輪流參加的名單，不能3天讓一個人盯著聽�！�
　　原計劃3天結束的庭審，最終加審一天。10月12日，法院一名負責人簡潔地向在庭外苦候了多日的記者發(fā)布消息：我們一定會嚴格執(zhí)法，等案子有了結果，一定告訴各家媒體。
　　一起被成都鐵路警方表示為“自糾自查”、“壯士斷腕”的內(nèi)部大案，即便在公開審判后，外界仍然對具體案情無從知曉，即便是被邀請參加庭審的“權威媒體”，在庭審結束后的報道中也不免語焉不詳。
　　“警偷勾結”案在公眾中造成的惡劣影響自不待言。該案發(fā)生后，成都鐵路局下轄的各級公安部門，都掛上了類似“知恥后勇，重樹鐵警形象”的巨幅標語。這一方面默認了大案對整個鐵警系統(tǒng)形象的重創(chuàng)；另一方面則表達他們重新振作的決心。
　　“鐵路民警比地方民警每月收入的差異在千元左右，這便是公務員和鐵路職工的差別，我們只能算是穿著警服的鐵路職工。”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鐵警說，“我們工作中的壓力比地方公安一點不少，待遇上卻差得多�！睋�(jù)了解，成都火車站警察的正常月薪不過2000元左右，但該派出所的個別警察家產(chǎn)卻多達百萬，其收入的主要來源，正是小偷們每月的“貢獻”。
　　按這名鐵警的說法，盡管“從優(yōu)待警”提了多次，但鐵路警察低收入的情況多年來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
　　事實上，類似的論調(diào)在案發(fā)后不斷升級。一名涉案警察的妻子曾哭訴：“你們知道之前他得過多少優(yōu)秀獎狀嗎?大大小小不下20本，既然他們是敗類，是禽獸，那領導為什么還要發(fā)那些獎狀呢?鐵路警察也是人，一個月就1000塊錢的工資，上有老，下有小，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天不黑不回家，換回來的是什么?”
　　一名鐵警的話同樣隱含著類似的意思：“火車站本來就夠復雜的，除了案件以外，清理盲流、清理占道、打擊假貨、甚至連食品攤點的衛(wèi)生，我們都要管。有時僅是處理住宿糾紛和長話話費糾紛，一天就足以讓民警忙昏頭。我們穿的是警服，于的活卻包括公安、城管、防疫、工商的所有事，真的是‘萬金油’。”
　　還有鐵警說：“我們雖然是警察，卻不能吃政府的飯，經(jīng)費完全靠鐵路企業(yè)撥。如果不節(jié)約一點，連多一臺洗衣機的電費都沒有。我敢說95％的職工都想轉成地方民警，那樣依托地方財政的關系力量，大家都要好過一點，而且轄區(qū)內(nèi)還有許多看不見的收入，福利可以好一點�！�
　　
　　放賊入室
　　
　　提到中國治安，不能不提火車站。幾乎在各大城市，這是公安局長最頭疼的區(qū)域、小偷騙子最熱愛的樂土，因為它所涉及的案件大都是過往旅客，旅客往往報案之后就離開了此地。作為中國八大特等客運站之一的成都火車站，平日客流量7萬人次、春運高峰期每日客流量達9萬人次，社會治安狀況異常復雜，各種違法人員也會聚于此。
　　令人不解的是，就是成都火車站，就在警偷勾結最猖獗的兩年里，四川省糾風辦和成鐵局的一次調(diào)查中，旅客滿意率高達92．7％，這一數(shù)據(jù)甚至比案件被查以后的85％還要高。
　　成都車站派出所是成都鐵路公安處的基層單位，負責火車站廣場、售票大廳、候車大廳、站臺等地界的治安，與地方公安部門只有業(yè)務上的協(xié)作而沒有所屬關系。這使火車站像劃出的特區(qū)，處于“高度自治”狀態(tài)。 開庭前，貴陽鐵路運輸法院政治部負責人說：“不會再有什么新鮮的東西……”事后的情形印證了他的說法�！吧w子捂得很緊，所有守候的記者都被安排在法院閱覽室等待，最終仍然一無所獲�！倍�作為貴陽本地的數(shù)家媒體在報道此案時也非常謹慎，一律只署“本報記者”。
　　據(jù)了解，2005年1月26日，鐵道部公安局接到署名原理的旅客投訴信，反映1月10日其在成都火車站“三品”檢查口處錢包被盜，向值勤警察報案、交涉的過程中，懷疑民警有警偷勾結現(xiàn)象。
　　在鐵道部公安局局長姜戰(zhàn)林的指示下，成都鐵路公安局迅速從成都、重慶、貴陽、西昌鐵路公安處抽調(diào)170余名警察成立“1?10”專案組，并很快查清旅客原理在成都火車站候車室“三品”檢查口被盜錢包一案真相。由此，成都火車站派出所“警偷勾結”驚爆全國。
　　隨著審理的結束，這起案件的一些情況逐步披露：
　　從2000年9月至2005年1月，被告人原警務隊隊長李東升、接正錦、智勇；原警長宋寧、程輝、馮桃、彭勇、張保觀；原警員崔少峰、金國玉、林維等人，共同或者分別與人共謀，在成都火車站候車廳執(zhí)勤期間，明知王平、賴俊成、歐建、呂林富等人系盜竊嫌犯，多次將其放入火車站候車廳盜竊旅客財物而不查處，并以“班費”、“烤火費”名義收取盜竊人員的現(xiàn)金，所得贓款由參與作案的警察私分。
　　時任警長的周華所在警組，放宜賓幫盜賊進候車廳，每放進一賊白班收200元、夜班收：100元；宜賓幫盜賊以 現(xiàn)金形式向周華交保護費。該警組分黑錢的地點就在報警點或候車廳公安值班室。其中李東升分得人民幣2．4萬余元，程輝分得人民幣1．93萬元，馮桃分得人民幣1．2萬元，接正錦分得人民幣2萬元，張保觀分得人民幣4．5萬元，宋寧供認自己分得8000元。僅以胡某名義給民警辦理的3個銀行卡，盜賊就先后打入8萬余元。
　　案發(fā)后，專案組找到各類錢包56個，各類銀行卡28張，各種身份證明10多份。經(jīng)調(diào)查，盜竊團伙首犯王平在1990年代初即在成都火車站行竊。其間，成都車站派出所曾將其列為“特情人員”使用，使王某逐漸在成都火車站站穩(wěn)腳跟。其后，王采取給隊長交“隊費”，給執(zhí)勤民警交“班費”、“烤火費”等形式拉攏腐蝕刑警隊長和候車廳部分執(zhí)勤民警，達到了他們在成都火車站候車廳大肆盜竊旅客財物的目的。
　　盡管起訴書中涉及的名單甚多，但此次只有李東升、接正錦、智勇、宋寧、程輝、馮桃、彭勇、張保觀、崔少峰、金國玉、林維11人受審。
　　而有關該案是被何人第一次揭了蓋子；是行業(yè)自糾還是外部壓力使然；涉案的盜賊如何審理等大眾更為關注的問題，至今沒有官方正式的聲音。
　　
　　決心與結果
　　
　　2005年7月17日，原成都鐵路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長茍仲康，以成都鐵路公安處黨委書記、處長的新職務亮相“成都鐵路公安局局長信訪接待日”現(xiàn)場。成都鐵路公安局局長馬新建表示，原成都鐵路公安處處長王家魁另有安排，馬局長稱：“這是公安局內(nèi)部正常的工作調(diào)動�！�
　　茍仲康表示，他上任后的工作重心是“重塑隊伍形象”，其工作內(nèi)容已制成標語在成都車站派出所公示。馬新建表示，火車站的案件是成都鐵路公安局自己發(fā)現(xiàn)后馬上查處，主動糾正的，可以說是壯士斷腕，是在以極大的勇氣懲治內(nèi)部腐敗。他說，不管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都堅決一查到底。
　　也就在5天前的7月12日，四川省公安廳紀委副書記劉夢康在省政府新聞辦公室召開的新聞發(fā)布會上稱，成鐵“1?10”案件中追究成鐵公安局、成鐵公安處和鐵路派出所相關領導責任的工作正在進行中。劉夢康說：“不是說調(diào)走了就不追究責任了，要追究2000年以來的兩屆領導班子”，“不管涉及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堅決查定�！�
　　但到目前為止，并沒有任何成都鐵路警方領導被“查定”的消息傳出，而結合貴陽鐵路運輸法院“公開”審理案件的情況，不由令許多關注此案的人漸漸失去了興趣和耐心。
　　在案件被查處和報道后，成都火車站派出所除一名副所長外，所有領導全部被撤換，普通警察則被“大換血”，相當多的一線警察被交換崗位。新任所長張濤來自成都鐵路公安處的法制科，除了不斷有記者造訪他，上級領導更是經(jīng)常對他“噓寒問暖”。
　　“壓力的確很大，但是必須把工作干好，外面對我們派出所的許多猜測和評論都是有失偏頗的，畢竟我們里面還是好警察占多數(shù)�！睆垵�說，“過去的事情和違法犯罪的警察，法律自有公斷，我不想多說什么，特別是在法院審理期間�！�
　　擁有100多名男女警察的成都火車站派出所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大案陰影籠罩下的成都鐵路公安能否知恥后勇，給社會―個驚喜呢?成鐵警方在案后一份公開的總結中表示：成都火車站派出所個別警察出現(xiàn)腐敗問題；原因絕不簡單，既有這些警察個人素質(zhì)的問題，也有管理制度上的問題，更有深刻的社會經(jīng)濟因素。為此，成都鐵路公安局、處宣傳部門配合鐵道部公安局宣傳處特別攝制了警示教育片《遲來的懺悔》，讓每一名鐵警觀看。但是對于真實的案情，目前外界仍無從知曉。
　　對于鐵路警察隊伍的建設與管理以及監(jiān)督問題，張濤表示：“我是研究法律工作的，我覺得鐵路警察體制應該進一步正規(guī)化，一切都向國家的法治軌道靠攏，才有利于公正執(zhí)法和接受監(jiān)督。”
　　與鐵警同為行業(yè)警察的長江水上警察也發(fā)生過類似事件，1990年代中期，長航警方在一次代號為“水網(wǎng)行動”中共抓獲62名“水盜”，審查結果令人目瞪口呆，每個“水盜”都供述與乘警有勾結，雙方分贓已從二八分成發(fā)展到后來的五五分成。
　　據(jù)了解，2002年中國對沿襲了40多年的長江港航公安體制進行了重大改革，長航公安被納入國家行政編制。而2004年12月31日長江客運輪船上又發(fā)生了竊賊與兩名長江客運乘警勾結，盜竊旅客現(xiàn)金1．48萬元進行分贓的事件。
　　一直由企業(yè)供給經(jīng)費的長江水上警察端上“鐵飯碗”后，有消息說將對鐵路公安體制進行改革，但是至今沒有下文。而2005年7月，國務院辦公廳發(fā)布的《關于解決森林公安及林業(yè)檢法編制和經(jīng)費問題的通知》，表明政府即將對有25年歷史的森林警察系統(tǒng)進行改革。
　　作為中國計劃經(jīng)濟時代產(chǎn)物的四大行業(yè)警察(鐵路、民航、交通、森林)，其改革工作看來已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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