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記者_司馬文武 只想做真正的記者
發(fā)布時間:2020-03-30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和情報單位大玩“貓和老鼠”的游戲,創(chuàng)辦臺灣第一份專業(yè)新聞周刊,擔任多家媒體的發(fā)行人和社長……2000年后,他卻出任了“國安會”副秘書長。簡而言之,一個罵了半輩子政府的傳媒人去當了特務頭子!
“我是江春男!碑攲γ孢@個男人伸出手時,環(huán)顧四周,我們所處的環(huán)境實在有些特別。旁邊一群穿著整齊黑西裝的男人正在竊竊私語,江春男嘴角帶有一絲不屑:“都是些政治人物!
這里是臺北圓山大飯店咖啡廳,離我們這張桌子不遠處專門掛出了吸引大陸游客的招牌――“經(jīng)典蔣夫人早餐”。圓山大飯店是宋美齡力主建設的,在1949年之后,它是臺灣最高檔的酒店,相當長時間內(nèi)履行了“國賓館”的職責。民進黨成立選在了這里,海協(xié)會會長陳云林來臺時也住在這里。
我們揣測江春男帶我們來這里是否有特別含義,他淡淡地笑笑 :“我家就在附近,來這里很好,方便我接小孩!
他對臺北的咖啡館非常熟悉。不單是因為他喜歡喝咖啡,20多年前,他在“黨外”雜志打拼,把采訪對象約在咖啡館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當記者時為臺灣民主鼓與呼,脫離第一大報《中國時報》去辦黨外雜志,和情報單位大玩“貓和老鼠”的游戲,創(chuàng)辦臺灣第一份專業(yè)新聞周刊,并擔任多家媒體的發(fā)行人和社長……他的媒體從業(yè)經(jīng)歷足夠傳奇,但和他另一個身份相比,卻稍遜風騷――2000年臺灣政黨輪替后,他擔任“國安會”副秘書長。
“國安會”是“為總統(tǒng)決定國家安全有關之大政方針之咨詢機關”。從“總統(tǒng)”以下,都是高官參與。簡而言之,一個罵了半輩子政府的傳媒人去當了特務頭子!
陳水扁兩次競選“總統(tǒng)”成功,兩份就職演說辭都出自他的手筆,因此江春男被稱作陳水扁的“文膽”。即便交情如此深厚,黨外時期又都是一起打拼的戰(zhàn)友,他卻終身未曾踏入民進黨的大門。2004年,陳水扁連任,權勢達到頂峰,江春男卻飄然而去,回復了書生本色――當專欄作家。
壹傳媒老板黎智英請他去《蘋果日報》,他提出條件:“什么頭銜都不用,顧問就好,只要讓我寫文章就好!”在他看來,當專欄作家是世界上最過癮的事情――可以堅持理想、“推銷”正義,又不必“身先士卒”。
年輕時他涌動著浪漫的基因,想浪跡天涯,做另一個阿拉伯的勞倫斯,但時代大環(huán)境只容許他以一支健筆橫掃報界。窮得要死,卻充滿了使命感,“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只是覺得很刺激,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只是苦了家人和太太。他老家在臺中林區(qū),辦黨外雜志的時候,一有人來,弟弟就趕緊把家里的書藏起來。他的堂伯因“2•28事件”被抓去關了27年。在國民黨一黨專政時期,工會受到嚴格控制。太太便是因受他牽連,從海員工會干事降到助理干事,再降到雇員、臨時雇員,最后干脆待不下去了。
談及早年病故的太太,喜歡冷幽默的江春男頓了下來。
吊詭的人生與豐富的閱歷讓他對臺灣的政界以及人性有了特別的觀察,很多時候外界以為壯懷激烈的事情在他看來不過是人性的普通一面:
老朋友施明德因“美麗島事件”受審,表現(xiàn)得鐵骨錚錚。在江春男看來,這不過是施明德努力做給女朋友們看的。施沒錢沒勢還搞政治,又很喜歡女人,關鍵時刻當然要表現(xiàn)出男子漢氣概,不然哪個女人肯跟他。
采訪就要結束時,攝影師拉住他要拍照片,一直和氣的江春男卻沒耐心了,非常客氣,但仍迅速離開,“抱歉,我得去接小孩下學!
生于1944年的他和現(xiàn)在的夫人(第二任)結婚時已經(jīng)61歲了,夫人小他22歲。生性浪漫的江春男得到了朋友的恭賀,卻沒有得到岳丈的祝福。
回首往事,“做錯事、找錯工作、愛錯人、喝太多酒”是他的遺憾。但在外人看來,他的一生何嘗不是快意江湖的呢?
做一份專業(yè)媒體的信念
江春男的筆名司馬文武比真名更響,這是初中時寫武俠小說起的名字!八抉R”在古代是指國防部長,“文武”則是期待自己能文武雙全,不愿當依附權勢的文人。
《中國時報》是他新聞生涯的第一站,當時他主跑政治、“外交”。一次《中國時報》老板余紀忠在國民黨中常會里聽說美國要與臺灣“斷交”,馬上讓司馬文武去做深入報道。結果安全部門找上門來,逼問怎么了解的信息,要他把余紀忠供出來。
司馬文武很困惑:余紀忠是國民黨大佬,名列中常委,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因為與“黨外”人士走得太近,司馬被迫離開了《中國時報》。出國游學歸來,他在島內(nèi)媒體游蕩,最終還是選擇投身“黨外”雜志,走了一條異見者之路。在他看來,“中時”、“聯(lián)合”兩大報系老板都是國民黨中常委,無法代表臺灣的民眾。
1980年代初,黨外雜志一共有3份――《八十年代》(司馬文武擔任總編輯);《深耕》、《大地生活》。每本雜志的編輯、作者都很有限,主要是靠約來的稿子。后來的國民黨文傳會主委楊渡當時就在《大地生活》當編輯,他這樣寫道:
“……有時這個雜志出刊被禁,就請另一家慶祝,第三家作陪。3家輪流,倒也其樂融融……平時文質(zhì)彬彬的司馬文武有一次喝得大醉,和我各自站在板凳上,手拿一整瓶啤酒,對著嘴巴直直倒進去。當時大家皆自認英雄,天不怕地不怕,既已入了黨外雜志,警總早已留下記錄,上了梁山,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江春男豪情萬丈,卻不愿把雜志辦成黨團組織,而“美麗島事件”當事人施明德、呂秀蓮就是以雜志社為招牌發(fā)展組織的。獨派大佬鄭南榕辦黨外雜志的理念是你既然亂禁,那我就亂寫。江春男也不認同這樣的理念,在他心中,媒體始終獨立,不能用來搞政治。做一個好記者、做一份專業(yè)媒體的信念支撐著他走過戒嚴時代,縱然有黨外友人罵他是“放水派”,他也不改其志。
1987年臺灣宣布解嚴,江春男的信念終于得到制度認可。他先后擔任《新新聞》總編輯、社長、發(fā)行人、董事長,《臺北時報》創(chuàng)報發(fā)行人兼總編輯,《臺灣日報》發(fā)行人等職務。
在“國安會”當副秘書長期間,江春男徹底斷絕和媒介的聯(lián)系,不接受采訪,不寫文章。這段時間他做了什么?他笑笑說,其實沒什么,只不過比大家早一點知道消息而已。
真的這么簡單嗎?
臺灣媒體倒透露過一些消息:江春男曾以“國安會”副秘書長身份去以色列考察,試圖引進先進潛艇;他還頻頻出訪印度,和軍方有過深度交流;外界還盛傳他會接任臺灣駐以色列代表或駐加拿大代表,最后都不了了之。2004年,陳水扁連任,江春男卻辭了官重回新聞界。
幾千年來,中國知識人的夢想是“武能上馬安天下,文能提筆定乾坤”,江春男的一生,已經(jīng)接近這個境界。
然而對一個男人來說,冒著家破人亡的風險去投身一項事業(yè),最后理想實現(xiàn)了,卻又成了少數(shù)新權貴貪腐的途徑,其中的苦痛又能向誰去說?所以他說:“我只想當一個真正的記者,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這個夢想!
政治人物是很特別的人種
人物周刊:作為一名報人,為什么您會選擇去“國安會”?
司馬文武:那是阿扁找我去的,剛好有這個機會嘛。我對情報很好奇,“國安會”負責“國際政治”、“國際外交”嘛,經(jīng)常離開臺灣。我可以到中亞中東印度,以前要去很麻煩,現(xiàn)在全都有人安排,可以跟很多以前見不到的人見面談事情,這是我想做的事!皣矔边不必上班,因為上不上班沒人知道。第二個是不必穿西裝,不必面對記者,非常flexible(靈活),而且和記者一樣,可以知道很多事情。
天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我也想為臺灣做點事情嘛,也想知道世界為什么是這樣,為什么海峽有中線,以前想不清楚,現(xiàn)在搞清楚了。
人物周刊:黨外時期,您是情報部門的眼中釘,后來反而成了他們的上司,雙方什么感覺?
司馬文武:那些局長啊將軍啊,以前不敢見面的都變成同事了。我就想看以前的檔案,看他們怎么跟蹤,他們在想什么。其實也沒什么,同行的想法都差不多。
黨外戒嚴時代,民主國家很少。像很多東歐國家,捷克、波蘭,我跟他們很熟,布拉格的總編輯說他們跟臺灣黨外媒體很像,他們也是在掙扎,要民主化。所謂“化”是很長的過程,臺灣也是一樣啊。
人物周刊:以您的觀察,哪些臺灣政治人物值得稱許?
司馬文武:政治人物各有所長。記者本是批評家,很容易看到缺點問題困難。但你不要忽視另外一面,政治人物很不簡單啊,他是很特別的人種。
以前最有魅力的應該是施明德。他開始不大會講話,越講越會講,有說服人鼓舞人心的力量,就像看希臘悲劇一樣。不管他講什么,大家會莫名感動。他一生都為了政治活,錢財無所謂,生活無所謂,睡在哪里都可以,一無所有。他有英雄氣概,浪漫。當然,他照顧小孩太太那是另一回事。
李登輝也很特別,我罵他很多,黑金政治之類。但若講到他的處境,帶著秘書進“總統(tǒng)府”,就兩個人而已啊!翱偨y(tǒng)府”全是軍人,文人就那么兩個啊,那個黨跟他格格不入。
他非常日本化,不懂中國文化,但會花很多時間做功課,讓人崇拜他,比如說他喜歡找將軍打高爾夫,在這上面證明他比他們高大、體力好。
他學問好,每個月都在政府開會,請科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人家講完他再給下級講解,談歷史、科學、農(nóng)業(yè),都比你懂,這你能不服氣嗎?
比如說李登輝和一個華裔諾貝爾獎獲得者見面后吃飯。談了兩個鐘頭全都是他(李登輝)講話,飯后科學家說受教良多。李登輝為跟他談話把書看了兩個禮拜,要當眾表現(xiàn)他的學問。他有戰(zhàn)略觀,當年蔣經(jīng)國小看他了。
人物周刊:陳水扁這樣的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被權力腐化,您有什么感受或啟示?
司馬文武:更了解政治的本質(zhì),更了解權力和人性。 任何政權都需要更替。我沒有那么失望,人在民主面前要謙虛,權力都不是你天生就有的,都是因緣際會。剛好你有機會做做看,下次別人有機會別人做。
人物周刊:如何評價自己4年的從政經(jīng)歷?
司馬文武:沒有什么貢獻。不過作為記者永遠沒辦法了解的黑箱,現(xiàn)在都了解了。買武器怎么決策的,軍事怎么部署的,“外交”怎么做的,這都是秘密。我以前也搞不清楚,慢慢就知道了。這段經(jīng)歷對記者生涯有幫助,外行怎么也寫不到要點。政治里外看差不多,但是軍事部署不一樣。
宋楚瑜說,假的有什么關系
人物周刊:從業(yè)以來哪段時間最開心?
司馬文武:黨外時代。那個時候有使命感,而不是成就感,很多人都支持我們。如果不是我們,就沒有人做了,所以很有意義。很多事情沒有人敢寫出來,只有我們敢寫。
人物周刊:海外經(jīng)歷對您有什么影響?
司馬文武:就覺得國民黨不算什么,臺灣不算什么。一次準備走絲路,從土耳其走到印度,申請土耳其的簽證,土耳其的大使館說,從來沒有聽過(臺灣)啊。國民黨一直騙我們,也騙自己,國際社會怎么看臺灣我們一直不知道。沒人知道臺灣是在哪里,代表中國那是愚民政策,是笑話。
宋楚瑜當“新聞局長”時,越戰(zhàn)結束了,南越難民很多。國民黨突然拿出一個血書,說這是南海的越南人用血寫的。他們用那個宣傳,國家很重要啊,個人不算什么。我們就批:什么個人不重要啊,你那個東西是假的嘛,騙人也不是這樣騙的啊。宋就找我吃飯,他說假的有什么關系,莎士比亞也是假的。
這不是愚民政策嘛?社會慢慢開放,information進來了,他還很害怕我們知道,但information是擋不住的啊。
人物周刊:做黨外媒體有效推動了社會開放,而臺灣媒體現(xiàn)狀堪憂,您怎么看?
司馬文武:一代不如一代、世風日下是老人家普遍的想法,但這是必經(jīng)的過程,過程比結果重要。民主也是一樣,爭取過程充滿浪漫色彩,得到后就很無聊。當民主斗士很有意思,等到民主時你變成政客了。
爭取新聞自由時很有意思。比如菲律賓,20年前就非常自由,不負責任的自由。臺灣現(xiàn)在也亂七八糟,就像暴發(fā)戶一樣,一下子有錢了怎么辦?就亂花。等后來知道理財才明白。
臺灣的新聞有點像香港的新聞,香港的新聞是從英國來的小報、八卦報。現(xiàn)在的亂象不要緊,社會有自我復蘇能力。比如最亂的是電視,搞電視的人其實充滿了負罪感,他也不想這么做,但欲罷不能,只有看著收視率一點點掉才會慢慢改變。
人物周刊:在這個背景下,您怎么看待記者角色的變化?
司馬文武:現(xiàn)在講media(媒體),是media industry(媒體工業(yè))。有些報紙要關門,不得了,好像快世界末日的樣子,但為什么對工廠關門大家不覺得怎么樣?報紙跟工廠、公司一樣 ,公司不好要關門哪。
當記者不是浪漫的事,要有個性,跟作家、藝術家一樣,不大在乎名利。這行業(yè)沒辦法升遷,每天都是同樣的事,也沒辦法累積,又沒有錢,顛沛流離,看不到明天。但這又是個很特別的行業(yè),越不自由的地方就越該有人做,也越有意義;越民主越開放的國家這個行業(yè)越?jīng)]意思。
在不民主的國家,記者充滿了使命感。拉美的記者、作家、民主斗士是在一起的,我們在黨外時代也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慢慢變成專業(yè)記者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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