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市場上的假東西太多啦!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專訪北京鑒賞家陳重遠 10歲那年進了古玩鋪 石:陳老,上海剛剛開過世界華人收藏大會,上海的文藝界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海內(nèi)外收藏家的反響都很熱烈,這件事可能會繼續(xù)進行下去。會議期間,來自全國的收藏界朋友一直惦記著您,如果你能出席的話,那就太好啦。會上,大家說到您,認為您的大作像《古玩史話與鑒賞》、《文物話春秋》、《古玩談舊聞》等等,非常有歷史價值,而且生動豐富。您是在什么樣的機緣下寫作這些故事的?
陳:史貴存真,不能胡編臆造。我為什么能寫出這么多東西呢,除了我自己的經(jīng)歷,還采訪了許多老人,跟他們聊出來的。
我們家是個大家族,很多人與古董行有關(guān)。祖父在北京開銀樓,他是一個銀匠,我父親后來也做了銀匠。那跟古玩有什么聯(lián)系呢?過去宋瓷口沿殘的需要鑲口,那就是銀匠的活。我的大爺(伯父)陳中孚宣統(tǒng)二年(1910年)就來北京古玩鋪學生意,他當時是跟后來的大古董商岳彬一塊來的,是由我的表舅爺;荽◣淼。表舅爺是給清宮里頭的慶小山當管事的,慶小山專門負責宮里的古玩陳設(shè),他也就和古董行、古玩商來往密切,還跟著買了一些古玩。
石:您就是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進的古玩行,并且逐漸長大。
陳:我是這個家族的長孫,小時候念《四書》,寫毛筆字,學古玩。10歲那年進入伯父的文古齋當學徒,慢慢看到伯父的兒子上中學念書,而我老當學徒,于是也想上學,渴望新式教育。先是認識了一個地下黨,看了一些進步書籍,后來和同學杜國元一起,準備去解放區(qū)。結(jié)果陰差陽錯我沒有走成,只好回來和家里談判,最后家里同意讓我念書。我在輔仁大學念過經(jīng)濟系,在華北人民大學畢業(yè),畢業(yè)的時候就已經(jīng)入了團、入了黨,于是就參軍南下當干部。解放后一直在兵工系統(tǒng)教了30多年的馬列主義課。
寫書,是為了“以人為鑒”
石:那您又是在什么時候開始重拾話頭,著手寫琉璃廠古玩鋪故事的?
陳:那是1985年以后,我那兵工管理干部學院要撤消,領(lǐng)導要讓我去經(jīng)商,我說我干不了,就等著不久離休。于是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采訪那些古董商。那些老人當時還都健在,20多年來我采訪了500多人次,那時候跟我常來往的有十幾個人,我?guī)缀跆焯烊グ菰L他們,采訪兩三次以上的有50多人。他們這些老人也說,如果他們這一代人死了,誰想寫也寫不出來了。我一邊寫,一邊這些人就一個個相繼過世了,如今只剩故宮博物院的耿寶昌一個了。
石:您是為我們搶救了一段珍貴的歷史,那么在您寫作這些故事的過程中最大的體驗和感觸是什么?
陳:古人講:“以史為鑒,可以知興衰。以人為鑒,可以知榮辱!蔽覍憰鴪猿謱嵲拰嵳f,把隱蔽的許多事情說了出來,其中很多事件發(fā)人深省,甚至沉痛。比如說,;荽ò盐也负驮辣驈泥l(xiāng)下帶來京城以后,他有一個鼎,他原本以為是夏商周三代的東西,后來鑒定下來是秦的。這樣就買貴了砸在手里,在老家存了不少年。到日本鬼子來的時候,;荽ㄒ惨压适溃膬鹤邮俏业谋泶鬆,就把那鼎拿到文古齋我伯父那里去了,說讓他保存著。1947年的時候,我伯父陳中孚偷偷和岳彬一起把那鼎低價賣給了一個美國人。我那表大爺知道后不樂意啊,說太便宜了你得給我買回來。為了這個事情,他經(jīng)常從老家鄉(xiāng)下到京城來回跑,來要賬、交涉。這個時候,我們鄉(xiāng)下那片正逢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拉鋸戰(zhàn),有時候國民黨來,有時候共產(chǎn)黨來,當時也有農(nóng)會,還有還鄉(xiāng)團。農(nóng)會的人認為我的表大爺老往京城跑,是去勾搭還鄉(xiāng)團來著。因為這個,等到土改的時候,我的表大爺全家都給打死了,兒女都沒有了。
所以,我為什么要寫這些東西呢。就說這件事情,他們兩人都是;荽◣韺W古玩鋪的,但是最后因為一個鼎的問題,東家掌柜都不給人家錢,讓人家來回跑,因為這事讓他絕了后。這里頭說明一個問題,就是岳彬和我大爺陳中孚他們倆在做人上都不怎么的,所以最后他們的結(jié)果也不好。因此,我感覺到寫古玩就是要寫這些,要寫出“以人為鑒”的道理,不是單單的鑒定或買賣故事。
那只拍出天價的琺瑯彩瓶子是我叔叔仿的
石:您這種“以史為鑒”的寫作立意非常高。確實,古董買賣過程中因為真假問題和人事變遷而引出許多人生的悲歡離合。
陳:就是啊,F(xiàn)在官窯瓷器最值錢,我的叔叔陳建侯當年在景德鎮(zhèn)就專門仿明清官窯瓷器,他是民國年間天津同泰祥細瓷店的經(jīng)理。你看這本雜志上某上海銀行家收藏的那件一道釉(單色釉)柳條缸圖片,就是我見過的我叔叔仿的。我大爺陳中孚經(jīng)常賣東西給那銀行家。這一道釉仿得水準絕了,現(xiàn)在的高仿怎么能比呢!
還有,前兩年突然出現(xiàn)的那個琺瑯彩的瓶子,在香港竟然拍了一億多港元。那可不得了!你看我在《收藏》雜志上的文章《琺瑯彩何其多?》,好多假的!常有人拿假的來給我看,我只好不作聲。我為什么寫這篇文章呢?現(xiàn)在還有一個說法,就是說我買的人認為是真的,你賣的人也認為是真的,那這個就是真的,真是胡說八道!
至于字畫,問題就更多。我的一個前輩他一輩子買賣字畫、研究字畫,還當過文物古玩商會的會長,最后也打了眼。有個人拿著字畫給他看,是新的字畫,他認為是真的不錯,人家就很便宜地賣給他了。他買下以后,榮寶齋也真給他賣了,賺了一些錢。第二次這個人又來了,拿了有好幾幅畫,他也沒有細看,都收了。結(jié)果鑒定發(fā)現(xiàn)全是假的,打眼了,心里一憋氣,想不開就窩死了,八十二歲。
石:太可惜了,這個故事對搞收藏的人蠻有警示意義的!
陳:還有一個朋友,他原來是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的委員,解放前是岳彬的徒弟,青銅器方面的專家。上世紀90年代初,他去東南亞給那里的一位老板鑒定東西,并寫了鑒定證明,東西和證明在香港的一個雜志上登載過,我還存有那雜志。當時,范岐周還健在,我把雜志拿給范叔他看,我說你看他鑒定的東西如何?他說那個東西不準,我說我也覺得不準。后來就聽說出事了,他給人家出據(jù)(證明),曹錕的一個后代把這個東西買下來了。人家拿到美國去,最后一鑒定是假的,說他給人家出假證明。事情捅到國家文物局,文物局專門開會,會上有人就說影響太惡劣,建議把他開除。
他從國外回來,回家連樓都上不去了,一股氣泄了,人也蔫了。這件事情不知究竟是他吃了人家錢了,還是他打了眼了,沒有多少日子,人就沒了。
搞收藏要注意點什么
石:今天太平盛世,搞收藏的人越來越多,但初入此道的人不知道如何玩。
陳:搞收藏必須得注意的是:心胸應(yīng)當開闊,眼力得掌握住。好多事情,特別是一到老了,六七十歲歲數(shù)了,往往經(jīng)不住。我舉的例子最后都這樣,原來他沒有為了發(fā)財啊,要想賺多少錢什么的。都是因為你喜歡這個,他喜歡那個,大伙兒串換著看這些收藏的東西,自己是個娛樂,是個研究學問,都沒有當回兒事。等到最后老了以后,為了錢,這真的假的一弄,自己就栽進去了,千萬得注意著這個事情。
還有呢,現(xiàn)在這假東西太多了,中央電視臺、北京電視臺,還有那某明星主持搞去偽存真,噼里啪啦一打,打完以后那真的就留下了,我一看那真的也是個假的。啊喲,我的老天爺!怎么騙人騙到那個程度?這手段太壞了,還某某專家說的,頭頭是道呢。
石:收藏的原始意義是為了研究學問,享受獲得知識和文化的樂趣,現(xiàn)在有點背離了這種原本的初衷。
陳:你要知道,咱們的古玩行是怎么起來的?就是過去不是有一個青銅《散氏盤》出土嗎,它的出土到了嘉慶、道光年間,誘使金石學再度興起。為什么是再度興起呢,因為宋代的時候金石學已經(jīng)初步確立了,到清代《散氏盤》出土以后,鐘鼎文字,就是現(xiàn)在的金文重新引起許多學者的注意。因為研究這些金文,可以從中知道古代的歷史、古代的問題。比如古代如何刻字、如何寫字?刻字的專家,篆刻家,要是沒有見過這些東西,沒有見過《散氏盤》、《毛公鼎》等金文,那你這個篆刻家根本到不了家。過去是研究這些東西的,那是研究學問。還有研究書畫也一樣,大家品評古代的書畫家這個好在哪里,那個好在哪里。研究書畫還講究人品,為什么秦檜的書法雖然好但人家不收藏,就是因為做人太惡,人們不愿收藏,F(xiàn)在亂了,所以我不敢參與。
石:現(xiàn)在的收藏似乎不講究這個了。
陳:過去,中國流失海外的文物實在太多了。其中最大的一個古董商叫盧芹齋,在法國巴黎和美國紐約都開有店,巴黎的店現(xiàn)在還作為博物館保存著。盧芹齋他沒有兒子,本人娶的就是法國太太,現(xiàn)在有一個第四代的外孫女負責打理事務(wù)。盧芹齋本人我沒有見過,但他的女婿杜伯斯我可見過,中國的文物他弄走了不少。
還有日本的山中商會也弄走中國不少文物。山中是一個國際的古玩珠寶商,八國聯(lián)軍進京以后不久,他就開始在中國做古玩生意了。
石:現(xiàn)在山中商會買過去的東西慢慢回流到中國了。我再問一個問題啊,那您本人喜歡搞一些收藏嗎?
陳:呵呵,沒法說了。你想想我小時候玩的東西,太多了,而且你現(xiàn)在也看不到這么好的東西了。我們過去把那道光、咸豐之后的瓷器,碗啊什么的都當成一般的東西。那時候清三代的瓷器也都不貴,很普通的,一件日本票子(中國聯(lián)合準備銀行)賣個幾萬塊錢算不錯的了,現(xiàn)在要值上千萬。
老一輩收藏家的教訓
石:那時候在古董商眼里珍貴的東西是什么?
陳:貴的東西是青銅器。∪缓笞之,以及少部分的碑帖,碑帖叫“黑老虎”,那家伙可要人那!一般的人吃不透。
所以也有人跟我經(jīng)常聊起收藏這事,我說我就拿岳彬說吧,他的家就在今天的大柵欄街道辦事處和大柵欄派出所,這些原來都是他家的房子。他沒有后代,過繼了姐姐的一個女兒岳鳳霞,比我還大,可能已經(jīng)沒有了。你要說他家里的東西,最后政府用汽車拉了一個禮拜才拉完運走,都充公了。連文古齋我大爺陳中孚那兒,也都給充公拉走了。他們的東西,現(xiàn)在來說,拿出一件來賣幾萬塊錢是平常的,好點的幾十萬、上百萬乃至上千萬的都有。岳彬收藏的石雕、銅器、瓷器都有非常好的,字畫雖然說他眼力差,但也有不少收藏,連古地毯他都有。他的東西,那不得了、不得了!現(xiàn)在的許多博物館都比不上。所以看了他們的東西,我還買啥子嘛。我剛從東北回北京的時候,有人也教我,除了寫書采訪以外自己也買一點。那時候馬未都剛起家,跟我有來往,我?guī)嚼瞎磐嫔淌掷镆操I了些東西,但我本人沒有干這個。這個看穿了其實沒有多大意思,你看我這櫥柜里擺的瓷器,那都是仿的,沒有一件是真的。
石:據(jù)老北京說,岳彬收藏的東西都是國寶級的?
陳:是啊,岳彬收藏的石雕、銅器、瓷器都有非常好的,現(xiàn)在的許多博物館都比不上。但最后結(jié)局呢,岳彬被判死刑,死在監(jiān)獄,我那伯父陳中孚窮困而死,只活到66歲。
石:老子《道德經(jīng)》里曾說:“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非常有道理。
陳:其實就是辯證法。你看我客廳的對聯(lián),是私塾老師當年為我寫的,“官如草木吾如土,舌有風雷筆有神”。我那老師懂命相,當年就說我要靠嘴巴吃飯,“舌有風雷”,結(jié)果真的教了30多年書!肮P有神”,那是說我離休后寫的這些古玩書了,呵呵。他當年看到岳彬,就和我們說,此人將來定有牢獄之災,我們當時誰也不相信,怎么結(jié)果呢,果然如此!
陳重遠,1928年生于北京,10歲入伯父文古齋學習古玩生意,后參加革命。1985年重返北京古玩界,通過深入的調(diào)查、采訪,從諸多老北京古玩行業(yè)人士中搜集到大量珍貴歷史資料,著作有《古玩史話與鑒賞》、《文物話春秋》、《古玩談舊聞》以及《老古玩鋪》等,在中國收藏界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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