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東：九十津城話湍流——記周培源教授1991年在天津的學術活動

　　摘要：周培源教授1991年10月8日上午，在天津大學召開的第三屆全國湍流與流動穩(wěn)定性學術會議上所作的大會學術報告，是他一生所作的最后一次學術報告，講述了自1938年以來進行湍流研究的4個階段。8日的午宴上，周老還總結了半個多世紀治學做人的4條經驗。本文記述了周培源先生這次到天津來參加學術活動的情況，以紀念周老逝世十周年。

　　關鍵詞：周培源 湍流 流體力學

　　1、題詞與輕車簡從

　　全國湍流與流動穩(wěn)定性學術會議是中國力學學會每三年舉行一次的學術例會，在1988年的第二屆會議上，確定了下屆會議由天津大學承辦。周培源教授是在湍流研究上做出卓越貢獻的科學家，被國際上譽稱為“湍流模式之父”，曾參加了前兩屆會議，雖然年事已高，又擔任著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和中國科協(xié)主席的領導職務，工作與社會活動十分繁忙，我們希望他能來天津參加第三屆學術會議，但又不知道能不能來參加？會議要事先印一個論文集，所以想到請周老為論文集題詞。

　　1991年5月下旬，我們非常高興地收到了周老為論文集的題詞：

　　積極開展流體湍流運動的實驗、理論與應用的研究，

　　為祖國社會主義建設服務。

　　周 培 源

　　一九九一年五月

　　8月中旬，湍流與流動穩(wěn)定性專業(yè)組組長、北京大學力學系黃永念教授來電話告知，周老已決定與會，并準備作大會學術報告。黃教授還提出1991年10月周老（生于1902年8月28日）已實歲89、虛歲90，按照中國 “祝九不祝十”的習慣，商議在會議第一天中午會餐時，安排祝賀周培源先生90大壽。我是周培源教授的學生，周老1956年曾教過我所在的北京大學數(shù)學力學系1954級的“分折動力學”課，能有為老師祝壽的機會當然是非常高興的事。

　　有周培源先生來天津大學參加學術會議，并要作大會報告，我們向校方作了匯報。學校很重視，校辦李主任親自協(xié)助安排第一天上午大會，及中午祝壽宴會的有關準備工作�？墒堑鹊�10月5日，李主任突然急著問我，怎么還沒接到北京領導部門的通知，是否周老不來了？事后知道，周老當時天真地認為北京到天津很近，想輕車簡從，不驚動有關方面。他向黃永念要了我的電話號，準備打電話讓我安排住處，悄悄地來天津二天。而這當然是不可能的，6日北京還是來電話通知了天津市和天津大學。7日下午，周老的汽車由北京的警衛(wèi)車護送到京津高速公路的楊村出口，再由天津的警衛(wèi)車從楊村出口護送到天津的迎賓館。天大的車也到楊村出口迎接。周培源教授由警衛(wèi)和司機二人陪同，就這樣來到了天津參加學術活動。

　　2、75分鐘的學術報告

　　1991年10月8日上午，在天津大學科學圖書館多功能廳舉行的會議開幕式上，中國力學學會理事長王仁院士、天津市政府錢其璈副市長等致詞后，周培源先生開始了大會學術報告，題目是“非壓縮性流體的湍流理論”。大會報告原定時間是35~40分鐘，可是周老越講興致越高，一直站著、不停地講了75分鐘。

　　周老從1938年在昆明西南聯(lián)大時開始進行湍流研究講起，對50多年來的湍流研究工作做了一個總結。他將整個研究工作分成為4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在上一世紀的40年代，提出研究湍流必須研究脈動速度場，給出了湍流模式理論的基礎。第二階段是上一世紀的50年代到60年代，提出了先求解后平均的渦旋結構的湍流統(tǒng)計理論。第三階段是上一世紀的70年代，他和黃永念提出了準相似假設，完成了均勻各向同性湍流統(tǒng)計理論的工作。第四階段是上一世紀的80年代到90年代初，提出了廣義準相似假設，給出了處理一般具有剪應力的湍流流動的奇階截斷法和逐級逼近法。

　　在指導研究生方面，周老從他的第一個研究生王竹溪談起，講到了許多研究生，以及他在指導研究生時不少鮮為人知的事情。

　　周老1993年11月24日逝世。沒想到這次75分鐘的大會學術報告，竟成了周培源先生一生所作的最后—次學術報告。

　　當時我們請?zhí)齑罅�學系的一位博士，給周老75分鐘的學術報告做了錄音。2002年為紀念周培源先生誕辰100周年，己將錄音整理成文，刊登在8月出版的《力學與實踐》雜志24卷4期上。

　　3、治學、做人的4條經驗

　　1991年10月8日中午，在天津大學42齋招待所歺廳的二樓，會議為周老90大壽祝賀。我們從美膳酒樓訂做了為周老90歲祝壽的雙層大蛋糕。天津市的有關領導和學校的領導，也與會議代表一起向周老祝壽。

　　周老很高興地感謝大家為他祝壽，并舉著酒杯講了他半個多世紀以來治學、做人的4條經驗：

　　獨立思考、實事求是、鍥而不舍、以勤補拙

　　周老說，這十六個字是他做科學工作、教育工作和“做人”的“秘訣”，也是他數(shù)十年所信奉的格言。后來，周老在一篇文章中曾較具體地談到這4條經驗。這里將摘要引用周老自己在文章中的解釋，以加深我們的理解：

　　獨立思考—近70年所研究的近百個科研課題，幾乎全是自己獨立思考決定的。經歷過國際國內無數(shù)的事件，走過了漫長的崎嶇道路，在整個人生旅途的方向上，能做到基本上是正確的，這既是世界觀和人格品質所左右的結果，也是獨立思考、實事求是的結果。

　　實事求是—是馬列主義思想路線的基本點。做科學工作、做教育工作和人生旅程，離開了這一條就會走入歧途。在對待科研工作中的論據(jù)和論點的科學性方面，要十分注意實事求是問題，不能浮夸，不能摻入半點虛假。

　　鍥而不舍—在20年代和30年代，選擇了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引力論和流體力學的湍流理論作為科研與教學的主攻方向，近70年來，從未動搖和轉移。要像錐子一樣，數(shù)十年緊緊錐住它，就是鋼板也會錐出個孔來。如果一個人有這樣的精神和毅力，總是可以做好幾件事情的。

　　以勤補拙—要多干、要勤奮，不偷懶。人的智力和體力都是有差別的，但只要肯下功夫、多下功夫、下苦功夫，時刻勤奮，數(shù)十年如—日地頑強進取，就算—個“拙”者，也定會做出幾件像樣的成果，節(jié)節(jié)上進，為國家為民族為人類做出自己的貢獻。

　　1991年10月，周老以近90歲的高齡，還執(zhí)著地進行研究，他畢生所履行的正是這16個字表達的精神，今天我們正是需要繼承和發(fā)揚這種精神。

　　2003年11月24日是周老逝世十周年，僅以此文表示對周培源老師的深切懷念。

　　參考文獻

　　1、周培源，我的人生道路與治學觀，見《周培源文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188—189

　　2、周培源，非壓縮性流體的湍流理論，力學與實踐,2002，24（4）：1—9

　�。ū疚脑�刊登于《力學與實踐》2003年25卷5期，作者授權天益發(f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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