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新年:民族主義與中國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房寧先生等人所著的《成長的中國》一書,以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思想發(fā)展的脈絡作為梳理80年代以來中國思想界和知識界變動的基本線索,這種整理中國當前的思想和知識的方法和角度不僅具有鮮明的特色,而且提供了一幅“新時期”的“思想地圖”。民族主義對90年代以來中國思想的轉移和重建具有重要的意義;
        然而,民族主義能夠作為一種有效的意識形態(tài),使中國健康和順利地成長嗎?

          當現(xiàn)代談論民族主義的時候,常常不言自明地指向政治民族主義,是指民族利益的格局。民族主義是現(xiàn)代的一種基本的思想資源,是一種資產(chǎn)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它具有強大的意識形態(tài)功能,現(xiàn)代以民族國家為基本單位構筑起穩(wěn)固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民族、階級和性別是現(xiàn)代敘述的三個關鍵詞,或者說三個基本要素。民族國家是一種不可回避的歷史存在,是我們理解現(xiàn)代世界結構的關鍵之一?梢哉f,離開民族主義,我們就無法理解和把握現(xiàn)代世界。霍布斯鮑姆在《民族與民族主義》一書中說:“若想一窺近兩世紀以降的地球歷史,則非從‘民族’(nation)以及衍生自民族的種種概念入手不可!币环矫,民族主義有力地描繪了現(xiàn)代的世界歷史地圖;
        另一方面,民族主義也導致了巨大無窮的歷史災難,現(xiàn)代世界的無數(shù)破壞和痛苦都和民族主義有關。一方面,我們應該反對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民族主義;
        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必須對現(xiàn)代資本主義世界的民族主義邏輯以及民族國家之間的根本利益沖突這一基本事實具有足夠清醒的認識。

          在現(xiàn)代歷史上,中國是一個失敗的國家。這樣一種失敗是1840年遭遇西方以來作為一個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失敗,并且首先是在無法適應現(xiàn)代西方民族主義的制度、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上的失敗。20世紀上半期中國之所以是一個失敗的國家,或者說滿清朝廷、北洋軍閥和國民黨統(tǒng)治下的中國不成為一個現(xiàn)代國家,是因為它們無法達成民族主義的目標,沒有實現(xiàn)和完成國家的現(xiàn)代民族主義的動員。即使30-40年代關系到民族生死存亡的抗日戰(zhàn)爭,中國也沒有真正形成一場自覺的和統(tǒng)一的民族戰(zhàn)爭;
        而是相反,并且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國民黨是通過“抓壯丁”這樣一種強制的方式——用繩索和鎖鏈把農民(他們從來沒有接受過現(xiàn)代國民教育和訓練,成為名副其實的現(xiàn)代“國民”)送往“民族抗戰(zhàn)”的前線——國民黨沒有能力用意識形態(tài)把他們統(tǒng)一和組織起來,因此只好訴諸于繩索和鐵鏈。在馬克思的時代,歐洲無產(chǎn)階級和資產(chǎn)階級已經(jīng)開始了“階級斗爭”,而在馬克思看來,在被歐洲所征服的亞洲和非洲,他們解放的第一步就是首先要爭取成為“民族”。也就是說,他們最迫切的歷史任務就是完成民族主義的現(xiàn)代國民國家的建設。可是,用繩索和鐵鏈是無法鑄造一個現(xiàn)代國家的。

          20世紀的中國,從政治、經(jīng)濟、文化到軍事的所有領域,都幾乎被帝國主義的鐵蹄踏遍了。我們的知識階級已經(jīng)深度買辦化了——充滿了對于資本和文化侵略的病態(tài)欣快和逢迎;
        然而,中國的大話主義者卻像快板書一樣說唱中國存在著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兩個病灶”。一方面是中國廣大民眾無拳無勇的事實,一方面是大話主義者虛構的“多數(shù)人的暴政”這種聳人聽聞的神話。一方面是國民黨的首善之區(qū)30萬市民被入侵者不緊不慢地屠戮,就像犬羊一樣任人宰割;
        一方面是大話主義對“民族主義”攻之唯恐不及,以致恨之入骨地將民族主義刺配為“愛國賊”。事實上,比起日本和西方來,民族主義即使對于“有知識的中國人”——“知識分子”來說,也是一種急待啟蒙的蒙昧狀態(tài)。在《殖民主義沖動與二葉亭四迷的中國之旅》一文中,曾經(jīng)留學日本的王中忱先生批評了余秋雨先生對于埋骨新加坡的日本作家二葉亭四迷那種不著邊際的文人感慨。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慨里缺乏最基本的常識感。然而,這又并非余雨秋先生個人的無知,而是表明了整個民族的思想空位。王中忱先生說,“余秋雨先生的散文,雖然看似個人色彩鮮明,但其實并無創(chuàng)見,在他那激昂慷慨的議論中,分明可以感受到近些年來頗為流行的所謂文人——知識分子超政治、超意識形態(tài)的幻想”。王中忱先生告訴我們,其實從中國東北到新加坡,二葉亭四迷足跡所至之處,也正是后來日本帝國主義軍隊接踵而至之地。驅使二葉亭四迷奔命于亞洲各地的是一種強烈的民族主義和殖民主義沖動,所以,二葉亭四迷長眠新加坡,以日本侵略軍為伴,不僅不會感到“寂寞和孤單”,而且的的確確是得其所哉。

          民族主義是一種資產(chǎn)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從本質上來說,它是一種壓制無產(chǎn)階級階級意識和瓦解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思想。蘇聯(lián)崩潰和瓦解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一國社會主義”的局限而導致意識形態(tài)的退化,即不得不由社會主義的視野退化為民族主義的視野,并最終蛻變?yōu)椤吧鐣蹏髁x”!暗诙䥽H”因為各國社會民主黨競相加入帝國主義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而宣告破產(chǎn),“第三國際”也因為“一國社會主義”的民族主義限制而同樣宣告破產(chǎn)。列寧之后的蘇聯(lián),其利益和組織凌駕于“共產(chǎn)國際”之上,“共產(chǎn)國際”的利益被迫服從于蘇聯(lián)的民族國家的目標和利益。1979年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和中國與越南發(fā)生邊境戰(zhàn)爭,中國與美國結成利益同盟對抗蘇聯(lián),標志著“第三國際”的徹底失敗,正如20世紀初歐洲的社會民主黨投入帝國主義之間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從而宣告第二國際的破產(chǎn)一樣。

          我對民族主義一直持保留和批評的態(tài)度。在與一位朋友的私人討論中,我指出民族主義與社會主義理想以及左翼政治之間存在著潛在的沖突。這位身在異國的朋友則告訴我,進步的左翼確實應當對于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保持警惕——當民族主義所針對的不再是帝國主義,而是其他被壓迫的人們和其他第三世界國家的時候,它將會使左翼陷于困窘;
        但是,在目前,民族主義在中國所發(fā)揮的完全是一種進步的作用,許多知識分子和學生就是從民族主義的本能出發(fā)跨出了反對美國帝國主義的第一步的。民族主義對于中國的買辦階級和買辦主義的鮮明的批判立場,這是它最具有進步意義的地方。而相反,中國的“自由主義”一直缺乏一個基本的民族立場,因為自由主義在中國缺乏必要的階級基礎,因為中國的“自由主義”是國際資本主義所養(yǎng)殖的海外浮萍。以“與國際接軌”為追求目標的新自由主義所主導的中國當代知識界具有強烈的買辦化傾向。中國的“自由主義”自始就具有濃厚的買辦色彩,并且始終無法擺脫買辦的命運。這種買辦化的傾向有直接和明顯的線索可尋,例如許多“與國際接軌”的所謂“獨立的研究”的背后活躍著福特基金會和洛克菲勒基金會等國際壟斷資本的巨大身影,它們的“獨立的研究”直接源于國際資本的“訂貨”。中國的“自由主義”作為國際壟斷資本主義的贅生物,從對于民族主義的必然的激烈否定出發(fā),最終現(xiàn)形為“一夜美國人”,從而導致了“自由主義”的破產(chǎn)和自我否定。

          中國的“民族主義”在西方媒體的驚恐不安的聚光燈下被命名,是被打成“民族主義”的;
        然而,“民族主義”在這頂并不舒適的帽子下逐漸整合,并及時地現(xiàn)身于傾倒于西方思想而空心化的中國思想界。不論帽子做得是否合適,“民族主義”都會作為一個歷史的概念存留下來。就好比“印象派”和“野獸派”最初是作為一頂小丑的帽子被戴在那些新的藝術探索上面的,那些具有不言自明的優(yōu)越感的命名者只不過把那些名字當作垃圾桶,以迎接命名者們自己隨興所至的輕蔑的嘲笑和惡意的攻擊。符號畢竟只不過是符號而已,“民族主義”不能因為外來的命名而被他人固定在那里,重要的是“民族主義”自身的實踐和闡釋活動。

          被中國當代知識界所唾棄,在一定程度上被妖魔化了的何新先生,其國家主義和權威主義思想是舊的意識形態(tài)空洞化之后作為一種填補物而出現(xiàn)的。由于無法化解必然面臨的危機,因此歷史地歸結為寡頭主義和法西斯主義。蘇聯(lián)在崩落的過程中喪失了其超級大國的地位,其碎片和殘骸淪為二三流的國家。90年代,何新是新自由主義泛濫中之中流砥柱的一個標志。如果我們用何新這名字來歸納這種歷史性的反動,那么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正是這種何新式的狙擊使中國避免了蘇聯(lián)式的崩潰。我們應當批判國家拜物教以至國民國家思想,但不是簡單地解體國民國家。

          王小東先生有一個著名的有關民族主義和民主主義的論述,即對外的民族主義與對內的民主主義。列寧認為,資本主義徹底戰(zhàn)勝封建主義的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是同民族主義運動緊密相聯(lián)系在一起的。偉大的中國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曾經(jīng)提出“三民主義”:民族、民權、民生。如果說資產(chǎn)階級革命是第三等級利益的興起,那么第三世界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必須喚起廣大的第四階級作為它的同盟,比如從來沒有哪一個國家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像20年代中國的“國民革命”那樣得到工人特別是廣大農民的支持。第三世界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和民族主義運動不同于西方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和民族主義運動:一方面,在民主主義上,孫中山的“節(jié)制資本”較之西方資產(chǎn)階級的“民權”具有更為廣泛的社會基礎,它不是呼喚一個單純的資產(chǎn)階級政權,而是和最廣大的工農階級利益達成妥協(xié);
        另一方面,在民族主義上,“聯(lián)合世界上一切平等待我之民族”的民族主義與西方的民族主義表現(xiàn)為完全相反的方向,不是表現(xiàn)為侵略的民族主義,而是表現(xiàn)為反帝反殖和弱小民族的相互聯(lián)合。在國內,它不是單純地強調資產(chǎn)階級的利益,而是建立各階級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以反對帝國主義和爭取民族解放;
        在國際上,不是單純地、片面地追求民族利益,而是聯(lián)合一切被壓迫的民族,反對帝國主義。毛澤東提出的新民主主義思想,則更一步明確強調以工農大眾為主體,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資產(chǎn)階級的民族主義和民主主義的階級狹隘性。這也就是為什么毛澤東認為中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也屬于世界無產(chǎn)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的一部分的根本原因。我認為,中國的現(xiàn)實追求不是否定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而是充實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述。

          民族主義是一種資產(chǎn)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是19世紀資產(chǎn)階級的思想遺產(chǎn)。第三世界不可能簡單地重復西方資產(chǎn)階級革命的歷史。在第三世界不可能有單純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因為單純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在第三世界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第三世界資產(chǎn)階級革命擔負著反對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的雙重歷史使命,所以它的歷史任務比西方資產(chǎn)階級革命要艱巨得多;
        而與此同時,由于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的雙重壓抑,較之西方資產(chǎn)階級,第三世界資產(chǎn)階級力量卻反而非常弱小和幼稚。因此,第三世界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沒有廣大工人和農民的參與是無法取勝的。在西方,民族主義是建立資產(chǎn)階級的現(xiàn)代國家的信號和旗幟;
        在第三世界,民族主義不是作為西方式的擴張主義和殖民主義實踐,而是展現(xiàn)為反對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的歷史運動。

          左翼思想當然不同于右翼站在買辦“國際主義”的立場上來否定民族主義。左翼思想不是籠統(tǒng)地批評民族主義,而是嚴格地區(qū)分西方侵略的民族主義和第三世界抵抗的民族主義,這兩者在性質上是根本對立的。作為抵抗的民族主義,第三世界民族主義必然反對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這是西方民族主義根本不可想象的進步性。西方的民族主義是徹頭徹尾反動的,而第三世界抵抗的民族主義則具有一定的批判性,具有鮮明的民主主義色彩。為了完成第三世界的民族主義目標,它必須動員和聯(lián)合最廣大的被壓迫的工農大眾。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抵抗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因此,第三世界的民族主義運動天然地具有社會主義色彩和傾向。也因此,印度、阿拉伯國家和非洲的民族主義運動和非殖民化過程同時運用了社會主義的旗幟。中國的抗美援朝和抗美援越,既合符民族主義的利益,同時也合符社會主義的原則。如果說在西方民族主義是徹底反動的,是和社會主義根本相沖突的;
        那么,在第三世界,社會主義和民族主義存在著不少共同的基本目標,至少,社會主義必然地包含了反對帝國主義和霸權主義的民族主義的進步內容。

          從根本上來說,我們必須檢討和反思作為現(xiàn)代性重要內容的民族主義和國民國家的思想,而不是相反簡單地直接撿起資產(chǎn)階級民族主義的武器。民族主義強調以民族利益為中心,其潛在的危險性是顯而易見的。民族主義的口號很容易被看作是西方民族主義,尤其是當前美國霸權主義的簡單的盜版。民族主義是后發(fā)現(xiàn)代化國家最容易走的一條現(xiàn)成的道路,也是最沒有出路的一條路。作為后發(fā)現(xiàn)代化國家的德國和日本,在民族主義中迅速崛起,也在民族主義中徹底崩潰。德國和日本的民族主義實踐造成了不僅整個民族,而且整個世界的災難。真是成也民族主義,敗也民族主義。而作為另一個后發(fā)現(xiàn)代化國家的蘇聯(lián),其社會主義的歷史實驗一度具有極大的創(chuàng)新精神,不僅創(chuàng)新了俄羅斯歷史,而且也創(chuàng)新了世界歷史。但是,最終其道路卻越走越窄,最終也被迫轉向了民族主義的死胡同。在以民族國家為基本格局的現(xiàn)代世界上,一方面對于民族利益和民族生存必須具有充分的意識,另一方面突破民族主義的視野和創(chuàng)造新的利益格局是歷史成敗的關鍵。作為又一個正在崛起和即將“走向世界”的后發(fā)現(xiàn)代化國家中國,怎樣才能擺脫德國、日本和蘇聯(lián)迷航和覆滅的命運,則有待于真正具有偉大的創(chuàng)造性和高瞻遠矚的意識形態(tài)。如果中國簡單地以民族主義作為一種替代的意識形態(tài),那么就無力化解國內的階級矛盾和國外民族國家之間的沖突,而是相反只能日益加劇這種沖突。這將不僅是中國的悲劇,而且也是世界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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