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發(fā)云:哈里和它的后代們――長尾巴的朋友之一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我家貓狗多。長年以來總有一大群。多時十幾只,少時也有七八只。各種品種,各種毛色,各個不同的脾性,各自不同的來歷,與我們共同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它們有的聰慧,有的愚鈍;
        有的強霸,有的柔順;
        有的極守規(guī)矩,有的屢犯錯誤又屢教不改;
        有的挑嘴,有的潑潑辣辣啥都吃;
        有的人來瘋,有的門鈴一響便躲得不知去向;
        有的如影隨形出雙入對,有的卻凄凄婉婉自個兒在那里單相思;
        有的千嬌百媚小鳥依人,有的大大咧咧洋出洋進二桿子一個;
        有的和這幾個相好,有的和那幾個一伙,有的形單影只獨來獨往……與它們相處久了,常常從它們那兒看出許多人的情態(tài)人的事件來。于是,終于懂了很久以前聽過的那句話:它們也是一條性命。

          兒時,曾很頑劣過,常將人以外的其他生命只看作一個物件,一個玩具:捉了蜻蜓,將它的翅膀撕去一半,看它不高不低歪歪斜斜地飛行;
        將螞蚱的兩條大腿扯下來,捏那后面的肌肉,能使那腿一翹一翹地蹬;
        將蚯蚓切成一段一段,欣賞那每一段都依然能夠各自蠕動;
        將螞蟻趕到一個小土坑中,再對著土坑撒一泡尿,看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螞蟻們游泳……稍大一點,又參加"除四害",除了打蒼蠅蚊子老鼠以外,還滿城去轟趕打殺麻雀,在一些老房子的檐下瓦縫中掏它們的窩,有時掏出彈珠大小的蛋來,有時掏出連羽毛都未長出的雛鳥……每當作這些惡行,總能聽到一些上了年紀的婦女心疼的叱責:害性命哪,它們也是一條命呢!

          那時不懂什么叫性命。連自己是否是一條命也弄不清楚的。

          后來,生活中出現(xiàn)了一些貓狗,有的朝夕相處十多年,漸漸懂得了從前那些老年婦女們常說的那句話,覺得它們和咱們人類沒有什么不同:一樣的有身軀四肢,一樣的有口眼耳鼻,一樣的飲食起居生兒育女,也一樣的生老病死。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們多長了一條尾巴。仔細想想,我們的老祖宗不也曾有過一條尾巴么。

          哈里是一條母狗,大約是一條血統(tǒng)不純的狐貍犬。黃毛、短腿、尖嘴,下牙有點"暴",也就是"地包天",口腔醫(yī)學叫"反頜",而且不太齊。眼睛很大,雙眼皮兒,很有神,極會傳情表意,楚楚動人。經過教化,她很快就聽得懂人的許多語言。而那些如"進來","出去","上來","下去","找媽媽","找哥哥","不吃它們的(飯)","想不想下樓?""回籠子",等等簡單的詞組,她仿佛生來就懂的。哈里聽人說話的神態(tài)很豐富,有時專注,有時懶散,有時象小孩子般天真地偏著頭,眼睛里透出極大的興趣;
        有時趴在那里,翻著白眼裝聽不懂。最喜歡聽的話是"哈里你很漂亮",最聽不得的話就是議論她的牙齒。有回,一位朋友來,喂她吃了肉,她對這位朋友也搖了尾巴,朋友便和她寒暄幾句,冷不丁說了一個:"哈里,你是個暴牙齒呀!"我們還來不及反應,哈里已經惱了,立刻隔著褲子把人家的小腿咬青了一塊。后來,每當有人要評價哈里的牙齒,我們會立即制止,以免生出意外。

          哈里是八九年前一個朋友送來的。十多年來,除了一只名叫"柱子"和一只名叫"蘭博"的小狗是我們買的以外,其余所有的貓狗都是別人送來的,"托孤"或"寄養(yǎng)"。有的因為工作調動或出國,不能帶走;
        有的是兩口子中有一人厭棄,弄到家庭不和了;
        有的是主人生了病,無力撫養(yǎng);
        有的是有了更名貴的"新寵"而被淘汰掉了;
        有的干脆就是在外面撿拾的"流浪兒"。所以,我們家的這一大堆貓狗,是談不上什么高貴血統(tǒng)純正品種的,五族雜居,三教九流。象是一個福利院或收容站。因此,我們從不將它們稱為"寵物"。一來這么說有點帝王之于臣民嬪妃的驕矜,二來還有點新貴暴富的矯情。我們對它們群體直呼"貓狗",對每一個則起一個或土或洋的名字。如果它們來時本已有名,便繼續(xù)延用,尊重它們的冠名權。它們每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哈里之前,我們也曾養(yǎng)過狗,如從下鄉(xiāng)時算起,也有三十年與狗交往的歷史了。但哈里是相處時間最長久的一只,F(xiàn)在已是家里的老資格成員了。

          哈里來時,已有兩三歲以上。從她剛來時的各種表現(xiàn)上,能夠感到她在以前的家中是不太順遂的。原主人家有一條大狼狗,哈里常常遭受那大家伙的欺凌,也難得吃飽肚子(這一點從她延續(xù)至今的吃相可以猜到)。初來時,從眼窩到鼻頰還有兩道深棕色的濕痕,大約是她常年偷偷飲泣被淚水濡染成的,來后很長時間才慢慢消失了。也許老是受氣受欺,哈里身上始終有許多貧家小媳婦的品性,眼里常有些畏怯、慌亂、自卑的神色,不太亂說亂動。食量極大且從不挑食,從雞鴨魚肉到紅薯饅頭,全都能吃得有滋有味。妻子常說,咱哈里以前是受過苦的。直到來我們家八九年之后,雖一直受到優(yōu)厚待遇,但那苦出身的艱苦樸素作風一直不變,成為那一大群貓狗的好表率。從這一點看,很象人群中吃了苦不忘本身踞高位卻不腐化的優(yōu)秀份子。除了偶爾有些壞脾氣。

          哈里因原先遭際坎坷,來我家后得了到百般的疼愛,妻子更是連句重話也不說,便極其聽話又極其乖巧,稍加訓練便很快養(yǎng)成了許多良好的習慣。她從不在家隨地大小便。每天只須下樓一次,便一并解決了。想想人要做到這一點都不可能,便更是讓人心疼。偶爾我們外出時間過長,總要不安地說一聲:"哈里要憋壞了。"回家后,第一樁事便是帶哈里下樓,在垃圾堆旁方便以后,輕輕松松撒開來歡跑一陣子,是哈里一天中最高興的時候。

          畫家唐小禾程犁夫婦家有一條叫貝貝的狗,將家里所有與地面垂直的東西一概視為廁所:墻根,鋼琴,桌椅床柜的腿……弄得四處尿跡斑斑,紅地毯上深一塊淺一塊。他們曾咨詢過幾次,妄圖將貝貝調教過來,但改進不大,最后只得將貝貝送來寄養(yǎng)在我家。貝貝是一只強壯兇猛體力充沛的公狗,來了之后,迅速地東一處西一處用他的尿標出他的勢力范圍,并很快讓哈里懷了孕。從此,不讓任何人親近哈里。

          兩個多月后,哈里產下一窩四只小狗,三母一公。分別取名為:大概、可能、也許是、然而。(原先旁人估計要生六只的,結果那"恐怕"和"不見得"沒有出世。)

          哈里雖說是第一次做母親,也有著勞動婦女的那種吃苦耐勞盡心盡責的品性。從凌晨五點鐘發(fā)作開始生"大概"起,到當晚十點多鐘將"然而"娩出,那母性的堅韌與耐受力真讓人感動。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整天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對特意放進窩里的食物看都不看,始終小心翼翼無微不至地照料著她的孩子們,挨著個地不停舔舐,生怕有丁點兒的閃失。哈里認認真真地做起了母親。她一整天一整天地守候在她的小崽身邊,吃食解手都是來去匆匆,而且依然恪守規(guī)矩,堅持拖著產后虛弱的身子,到樓下垃圾堆旁大小便。一完事就回窩。

          四個小家伙沒完沒了地叼著哈里的奶頭一天天茁壯成長。一兩個月后,一個個都有半尺來長,圓滾滾,肥嘟嘟,毛絨絨的。吃奶的時候,四個一溜排過去,使勁得尾巴都舉了起來,擠滿了哈里的肚子,加起來堆頭已經比哈里大了。妻子不無憂慮地說:"這樣吃下去,我哈里要被吃死的。"好在他們很快能夠吃食了,但偶爾記起來,一個個依然肥肥大大地去追逐哈里,要吃她的奶,常常弄得哈里躲也躲不脫,吼也吼不開,狼狽得很。

          四只小崽猶如四個頑童,開始了他們破壞性最大的一段歲月。隨地大小便,咬爛所有的拖鞋,打翻食盆,追逐體型體力都日漸小于他們的貓們。清早,四個小壞蛋一從籠子里放出來,全體貓們就都只得跳到他們夠不著的桌上、椅上、冰箱上、洗衣機上或書柜上,氣惱又無奈地向下探頭望著這支大搖大擺橫沖直撞的"沖鋒隊"。當然,也有相安無事的時候:天冷了,電暖氣一開,他們便在那一片最暖和的地毯上睡成一堆,貓貓狗狗們,你枕著我,我壓著你,有的干脆就躺在別人的身上。

          這四只小狗很快長大了。哈里的原主人抱走了"可能",一個愛狗的朋友抱走了"大概",剩下了老三"也許是"和唯一的小伙子--老四"然而"。老三又生了一窩四只小狗,當時電視里常出一條標語字幕:"抓住機遇,深化改革",便拆開來給它們做了名字。不幸的是,"改革"在一個多月的時候,患病夭折。四年前,我在一次外出期間突然患病,妻子要去陪伴,不得不將"抓住"、"機遇"、"深化"送了人。

          哈里后來又做過兩次母親。每次都只產一只,一個叫"英鎊",一個叫"臘香"。這兩只也都最終分別離開了哈里和我們。

          哈里在家的年頭久了,樓上樓下街坊鄰居都認識它,連鄰近小學的一些孩子都跟它熟了,每當下樓,便有許多人"哈里哈里"地喚它,它便很有分寸地對他們搖搖尾巴,表示親熱或禮貌。有一次,我們不在家,一個小偷進到家里,地上門上留下了許多43碼的大腳印,但卻沒有偷走什么東西。那一定是哈里率領它的一群驍勇善戰(zhàn)的孩子們連吼帶咬地趕走了他。

          哈里還遇過一次車禍。那是一個冬天的雨夜,我送朋友下樓,哈里也趁機跟下去撒歡,剛跑到馬路邊,被一輛小轎車撞倒在泥水里,慘叫起來,妻子在樓上聽見,飛跑下來,抱她回家,以為她這下要死了。全家傷心不已。哈里在窩里不吃不喝躺了好幾天,竟歪歪倒倒站了起來。后來便慢慢好了。

          時光流逝,貓狗隊伍又漸漸壯大起來。到如今,已有10只狗,5只貓,如果不是及時給其中的某一部分成員及時作了計劃生育手術,那這支隊伍就更龐大了。

          每次有人送貓狗來,都會說,真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便說,沒關系沒關系,加一雙筷子添一瓢水。說是這樣說,要喂飽這一群狼一樣的小家伙,還真要一點東西對付。孩子多的家里都知道,搶著吃的飯菜香。貓狗一多,啥都爭啥都搶,因此吃得也格外多,便是饅頭麻花玉米棒子,也常常成了山珍海味。常常是24公分的大高壓鍋,滿滿一鍋吃食,分盛5,6只大盆,轉眼間,一只只大盆便像洗過一樣。想想當今那些獨生子女進食那個艱難,這不吃,那不喝,弄得全家上下端著飯碗追著屁股后邊喂,真該來過一段這樣的集體生活。當然,這群小壞蛋也有吃過幾天美食之后,連肥肉也懶得聞聞的時候,這時,就會被我們罵一聲,流里流氣的,"修"得不成個樣子!

          貓狗多了,它們的居室也不斷擴建,好在搬遷新居后,地方大了,大狗大窩,小狗小窩,貓是貓屋,各歸其所,每人也都記得,說一聲"回籠子!"便唰唰唰魚貫而入,不管剛才如何爭斗,此時都打成一片親密無間。

          搬家后添了五只布藝沙發(fā),4只單人的,1只3人的,從此變成為它們的臥榻,常常弄得我們都沒法坐,看電視時,還得和它們打個商量,讓它們騰出一點地方來。于是,它們大大咧咧躺著,我們坐一點沙發(fā)邊邊,像下級在領導的辦公室一樣。它們在沙發(fā)上留下永遠刷不完的毛,凡有穿上好毛料衣物來的朋友,離去時總會帶走白花花一片。常常發(fā)現(xiàn)他們出門后互相拍打半天。后來我們便提醒,愛惜衣物者,請坐木椅。

          哈里如今應有十多歲了,眉毛胡子已有些花白,牙齒也脫落了一些,無憂無慮的生活使她長得過于肥胖,胖得連沙發(fā)也上不去,便仰頭望著你,讓你抱她上去。外出時,常被人問起:是否又懷兒了?

          哈里已漸漸顯出一些老態(tài)來。但她依舊忠心耿耿,恪盡職守。能分辨出上樓梯的腳步是熟人還是生人。只要哈里開了口,那一定是有異常了。其他的貓貓狗狗,也各自按各自的脾性生活著,成長著,它們都以為自己是這個家里的天然成員――用我們揶諭它們的話說――一個個都以為是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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