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醫(yī)農:一瓣心香祭慎之
發(fā)布時間:2020-06-11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從4月22日至今,在我書房的案頭上一直擱著慎之先生那篇傳遍五洲四海、震動上下國人的《國慶夜獨語——風雨蒼黃五十年》,還有他的四張照片:兩張是去年元月三日三聯假東方廣場“熱帶雨林”餐廳,盛邀京城學界、文化界、出版界朋友聚會,我負責接待他時留影;
另兩張是同年7月23日,我與三聯編輯孫曉林去潘家園他的新居聽取他對“三聯·哈佛燕京學術叢書第八輯初選文稿意見時所攝。照片上的李先生神清氣爽、面帶微笑直視著我,恍忽仍能聽到他中氣十足的侃侃而談……怎能相信他會促然撒手塵寰?!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1993年秋在我熟識并深為景仰的前輩李銳家。盡管當時我對慎之先生尚一無了解,但得知他與李銳是“無話不談”的知交至友,從此,京城“二李”成為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人生偶像。
1994年初,我接受“三聯·哈佛燕京”學術叢書責編任務。從此,在叢書運作過程中,在每一輯書稿經專家評審、最后提交學術委員會討論時,我有機會與叢書學術委員之一的慎之先生有了更多的接觸。
從1994年至2002年7月我金盆洗手、告別三聯時,經我責編推出的叢書計7輯51種。慎之先生對其中4本表示了特殊興趣與關注,即:茅海建的《天朝的崩潰》;
錢滿素的《愛默生與中國——對個人主義的反思》;
白奚的《稷下學研究——中國古代的思想自由與百家爭鳴》和李開元的《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軍功受益階層研究》。他有感于“當代中國無信史”,認為《天朝的崩潰》是還歷史本來面目之作,盡管作者明知它與官方的“定論”相悖,但是,本著一個史學研究者的理性、良知與求實精神秉筆直書;
錢滿素的《愛默生與中國》旨在為“個人主義”正名,這正是慎之先生繼“民主、自由”之后的下一個論題;
《軍功受益階層》這一概念不僅作為一根首尾一致的主線貫穿于中華帝國兩千年,實則迄今余蔭尤存;
至于白奚的《稷下學研究》,正如作者在他的悼文中追述:“有幸得到李先生的特殊關注,主動審閱后,他從當年稷下學宮匯萃諸家自由思想升華出‘百家爭鳴的精神’這一主題,給以點撥并以此為題為之撰序,贊之為“百家爭鳴探原的力作”。
為什么在叢書數十部專著中他對這幾部情有獨鐘呢?一言以概之,就因為它們的主題正是慎之先生自己一生坎坷經歷中深深積淀的“關注”與“憂郁”之所在。如前輩李銳悼詩所言:“學兼中外、思貫古今”的慎之先生“雖有奇才未遇時,晚來方得展雄姿”。縱然他是“敢逆潮流培氣骨,豈依權貴弄胭脂”,但也深知歲月無情,因而他寄厚望于青年,有教無類,化雨春風,獎掖后進。而他結交學界中青年英才的凝結劑正是民主、自由、法治。
其實,這也是八十年代至今我在自己的編輯崗位上特殊關注之所在。1993年初我入北京三聯后,四個理論系列一肩挑,日夕綁在“戰(zhàn)車”上,使我少有時間與書稿以外的朋友過從交往,只是格外關注有關新著和媒體發(fā)表的相關文章。發(fā)現佳作,必閱讀、剪輯、收存。我特別看重的文章還常復印向朋友寄發(fā)。
記得99年國慶節(jié)后,聽說慎之先生寫了一篇震撼人心的文章:“風雨蒼黃五十年”,我向李先生求閱,隔了些日子,他電話告我:已有個打印稿。我立即到永安路他家中取回。
這篇不過八千字的文章,豈僅是慎之先生的“國慶夜獨語”!它實在是傳遞了隨共和國走過的兩代知識分子共同的心聲。
我是49年5月3日南京解放后一周參軍入伍的。五十年后,我?guī)е约河H歷的歡欣與激動、磨難與痛苦、迷茫與探尋、希望與失望、震驚和省悟,飽含熱淚誦讀,讀到最后“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守著孤燈,寫下自己一生的歡樂與痛苦、希望與失望……最后寫下一點對歷史的卑微祈求,會不會像五十年前起風的《時間開始了》那樣,最后歸于空幻的夢想呢?”
慎之先生這沒有答案的發(fā)問令我再也忍不住失聲慟哭!……這一夜,通宵達旦,我不曾闔眼,第二天,我以縮小的六號字三頁五面篇幅復印了全文四十份,向京畿內外東南西北中的朋友們寄發(fā)。當時我曾立愿:待我離崗告退后一定要就自己最關注的問題,認真思考、讀書并向慎之先生逐一討教,爭取有限余年不虛度。萬萬沒想到先生以感冒住院,遽爾辭世,幽明永隔,我的心愿已成此生不盡的遺憾!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我當牢記先生身教、言教,力爭余年有所長進。
心香一瓣,遙祭先生在天之靈,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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