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月之:上海--鄉(xiāng)村里的都市與都市里的鄉(xiāng)村

        發(fā)布時間:2020-06-13 來源: 幽默笑話 點擊:

          

          近些年來,關(guān)于上海城市歷史研究的成果出奇地多,相當一部分集中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講到二三十年代,不少論著、懷舊文字都聚焦在那時上海如何高樓林立、街道整潔、燈紅酒綠,如何先進、繁榮,如何摩登、時尚,這很容易讓那些不明歷史真相的人以為這些就是二三十年代上海的全部內(nèi)容。我的講演從大眾文化角度切入,旨在說明近代上海是世界性與地方性并存,摩登性與傳統(tǒng)性并存,先進性與落后性并存,貧富懸殊,是個極為混雜的城市。

          

          一、世界性與地方性并存

          

          上海大眾文化是世界性與地方性并存,一頭連著東西洋各國,一頭連著中國各地。

          

          關(guān)于近代上海大眾文化的世界性,或叫世界主義,國內(nèi)外學者已有許多很好的研究。我們知道,從19世紀后期開始,上海很多大眾文化,就具有明顯的世界性。比如,1880年代《點石齋畫報》里面許多畫面、表現(xiàn)手法,是從英國畫報那里學習或照搬的,有的就是套用英國畫報里的畫面,將西方人換成中國人。19世紀中期,上海英國僑民引進跑馬活動。20世紀初,上海從日本引進文明戲,從西方引進大型綜合游藝場,以后又引進跑狗等娛樂活動。美國學者研究表明,民國時期上海的中西報紙,有著廣泛的深刻的互相滲透的現(xiàn)象。上海在放映好萊塢電影方面數(shù)量多、速度快,而且在影片攝制、表演藝術(shù)方面,都努力借鑒好萊塢。好萊塢電影一般在美國本土放映兩星期左右就會在上海電影院上映。

          

          這方面的例子還可以舉出很多。我在這里想強調(diào)的是另外一面,即上海大眾文化中的地方性。我們知道,上海人口來自全國各地,存在著許多會館、公所。由于近代上海城市是在短時期里急速發(fā)展起來的,來到上海的移民,往往離土未離鄉(xiāng),身離魂未離,因此,他們大多保持著對家鄉(xiāng)與上海的雙重認同,回到家鄉(xiāng)是上海人,住在上海是外地人。他們在上海說家鄉(xiāng)話,吃家鄉(xiāng)菜,聽家鄉(xiāng)戲,守家鄉(xiāng)風俗。娛樂文化也是如此。在新世界、大新、永安、先施、大世界等游樂場里,就有各種地方戲的演出,包括平劇、越劇、蘇灘、本灘、甬灘、大鼓、揚州戲、昆曲、蹦蹦戲、滑稽、雙簧、清唱、魔術(shù)、口技等,每個場子總是人山人海。也有一些專演地方戲的,愛多亞路有幾個書場專唱申曲,望平街福致里公園書場專唱常錫新戲,恒雅書場、老閘大戲院、永樂書樓專演越劇。上海江南人多,江南人愛聽的說書場所就很多,城隍廟一帶尤為集中,吳儂軟語,叮咚弦響,后來擴展到租界,有東方、大中、匯泉、湖園、西園、南園、南京、中央、跑馬廳等書場等。

          

          上海大眾文化是世界性與地方性并存,一頭連著東西洋各國,一頭連著中國各地。

          

          二、摩登性與傳統(tǒng)性并存

          

          上海大眾文化,摩登性與傳統(tǒng)性并存。一面是摩登,一面是傳統(tǒng),摩登與傳統(tǒng)并行不悖。

          

          對于上海大眾文化的摩登性,中外學者說得很多很多,李歐梵所著書的名字就是《上海摩登》,上海學者余之又寫了本《摩登上!,還有許多圖冊,說的都是這方面內(nèi)容。

          

          關(guān)于這方面,我還可以作些補充。

          

          比如,花卉展覽、評比活動。這些西方城市比較普遍的活動,上海在19世紀后期就引進了,每年都舉行花卉展覽、評比。這項活動是上海外僑引進的,以后華人仿效。從1875年開始,西人每年春秋天舉行賽花會,選擇開闊地方,搭棚展覽各種各樣名花珍卉,爭奇斗艷。插花也可參賽。中西各家,均可參加。有樂隊伴奏,同時供應(yīng)茶點。花會組織評委會評定甲乙,優(yōu)勝者給予獎勵。第一次賽花會在1875年5月24日至26日舉行,地點在英國領(lǐng)事館花園。第一天由西方人入園觀賞,第二天讓華人入內(nèi),門票視西人減半。1891年在張園舉辦,花卉品種難計其數(shù),光香草就有數(shù)百種。這無論在西方、東方都視為雅事,《孽;ā穼Υ颂貏e提到,詳細描繪。

          

          再比如,上海引進國際上的雜技表演,非常突出。

          

          1874年6月,英國魔術(shù)師瓦納在丹桂園表演戲法、影戲各套,上海市民稱其“極其巧妙,變化無窮”。瓦納所演魔術(shù)套數(shù),有飛紙牌、帽中取物、人首分合等。表演飛紙牌魔術(shù)時,臺上障以絳簾,隨樂聲起而簾開,中懸一八角圖,紙牌遍列其上。魔術(shù)師以指彈之,如飛絮落花,隨風飄墮,然后取牌六張置槍中,機動槍發(fā),振地一聲,而牌仍在架。表演帽中取物時,魔術(shù)師取客一高冠,其中空無所有,手探冠中,則取出衣一,巾一,褲一,皮盒一。盒長五寸,盒中有盒,層出不窮。又向冠中取出紙裹洋糖餉客,冠轉(zhuǎn)而糖出,有若連星貫珠,觀眾幾乎吃遍。最為動人心魄的節(jié)目,是人首分合,演到這里,觀眾驚得目瞪口呆,屏氣凝息,甚至不敢仰首正視。這種節(jié)目,今日中國各省市雜技團都能演出,但在晚清,上海人則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1882年夏天,世界一流馬戲團車尼利馬戲團在上海表演兩個月,轟動一時,每晚觀眾兩三千人,前所未有。所演節(jié)目除馬尋手帕、女騎手躍橫幅外,還有馬上疊羅漢、騎馬放炮等。四年后,1886年夏,車尼利馬戲團再度來滬。所演節(jié)目有馬上歌舞、走馬換馬、秋千軟索等,各款新奇巧法,出神入化。出場動物有非洲青獅、錫蘭白象、印度虎王及巨蟒等,各樣珍禽奇獸,光怪陸離。

          

          1890年,西人在上海,特建一座叫“飛龍島”游樂場,在虹口漢璧禮路(今漢陽路),表演空中列車。其法用高腳鐵路,機器輪車,隨風上下,自然行走。每車五排座位,每排兩人,共坐十人,三車循環(huán),行止迅疾,又極穩(wěn)便,觀者無不稱奇。《點石齋畫報》以《螳臂當車》為題,報道這一游樂設(shè)施,稱其車不煩馬力,不藉火力,不藉汽力,自然行走,妙用天然,忽上忽下,一墜一激,自高而下,勢同建瓴。《申報》的文章則稱:“其下也,如黃河之水,一瀉可以千里,其上也,如弄潮之船,鼓浪而前”。

          

          早在1890年10月,上海就有載人氣球表演。美國人范達山與華利先后在楊浦大花園、張園放載人氣球,觀者擠滿園中,不下數(shù)千人。席棚高數(shù)丈,西女在氣球所系圈上作種種雜技動作,高懸空中。觀者企踵延頸,贊嘆不已。

          

          早在1903年,張園就有類似沖浪冒險的游藝活動。其法是筑高臺臨池,上下以車,輪行鐵路,用機關(guān)運動。人出小銀元二枚,即可乘車。登臺以后,即坐小舟,自臺上推下,投入池中。舟顛蕩似懸空墜下,好像十分危險,其實全無問題。寓滬文人孫寶瑄與友人放膽乘坐一次,始明白這種娛樂活動可以鍛煉膽量。

          

          這些娛樂活動,不光在當時中國城市,就是在西方大城市中,也很新奇時髦?梢院敛豢鋸埖卣f,近代上海是中國時髦之都。

          

          我這里要強調(diào)的是,上海城市大眾文化中,還有很強的傳統(tǒng)性。

          

          例如,城隍出巡。這在上海是歷史悠久的民俗,也是從晚清到民國一直很盛的民俗。每年清明節(jié)、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十月初一,一年三次,由五尊菩薩出巡,沿途觀者,成千上萬,儀仗蜿蜒數(shù)里之長,大街小巷,擠得水泄不通。出巡時,幾個彪形大漢開道,吆喝“老爺來哉”,男女老少皆退立兩旁,肅靜無聲。然后,依次是馬隊、旗隊、馬差、三班六役等,菩薩經(jīng)過時,道旁男女老少,頂禮合十,焚香禱祝,拜倒在地。

          

          再如,盂蘭盆會,源于佛教,相沿已久,從晚清到民國時期上海一直很盛。史料記載,上海每至中元節(jié)前后,必舉行此會,梵唄之聲,鐘鐃之響,喧闐徹夜,震耳欲聾。廣肇山莊尤為巨擘,除延僧道諷經(jīng),室中陳設(shè)古玩畫幅,光怪陸離,又以花草扎成各種人物鳥獸,栩栩如生。懸掛明燈萬盞,上下參差。上海男女老少,摩肩接踵,香車寶馬,如水如龍。

          

          還如,太平公醮,為道教習俗,每到夏末秋初的七月,上海的會館、公所以及里巷等都循例設(shè)壇建醮,廣延道士,上海人謂之“打醮”。據(jù)說許多人死后,幽魂墜入了餓鬼道,全靠打醮來齋施他們。從七月開始,到處都在祭鬼,一直到七月完了為止。一般所謂善士,怕鬼祟出現(xiàn),為求公眾安寧,每年到此時,就自動地發(fā)起。祭鬼熱鬧的七月,幾乎條條街道、個個弄堂,到處都是太平公醮。

          

          近代上海盂蘭盆會、太平公醮、賽龍會這些活動,其宗教意義已經(jīng)淡薄,已逐漸演化為民間娛樂活動,以至于許多人將盂蘭盆會、太平公醮混為一談,管他什么宗教,反正就是熱鬧罷了。

          

          當然,在傳統(tǒng)的活動中,也有摩登的形式。比如,1938年上海舉行太平公醮時,醮壇的建設(shè)就是中西合璧的,竹篷上掛的是五彩電燈泡,“太平公醮”四個大字是霓虹燈組成的,醮壇的材料有玻璃的、磁板的,時稱“燈光與燭光四射,和尚與道士齊唱”。

          

          上海大眾文化,摩登性與傳統(tǒng)性并存。一面是摩登,一面是傳統(tǒng),摩登與傳統(tǒng)并行不悖。當然,摩登也有變異,傳統(tǒng)也有變化。

          

          三、大眾文化的分層性

          

          對不同層次娛樂設(shè)施的享用,與人們不同的經(jīng)濟收入有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

          

          近代上海被稱為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上海娛樂業(yè)的分層,是相當明顯的。

          

          首先,娛樂場所是分層的。外國總會、租界公園、跑馬廳是主要外國人的天地。舞廳、溜冰場、運動場、游泳池、酒吧、咖啡館,窮人不敢問津。對于娛樂場所的分層,1936年《社會日報》一篇文章寫道,上海的娛樂,分上、中、下三等,跳舞、坐汽車、吃大菜,是有錢的公子哥兒、摩登太太享受的。公司樂園,是一般靠著生意吃飯、也有些閑功夫的人去逛的。一般以苦力賺錢的下流社會,既看不懂電影,又沒有那么許多錢去逛公司樂園,所以,他們唯一的娛樂場所,就是小戲院。這些小戲院,全上海有六十余家,揚州戲占了半數(shù),紹興文戲有十余家,淮戲十余家,還有寧波灘簧等。小戲院多開設(shè)在小菜場附近,票價很便宜,有一毛錢或十七八銅元就可聽一次的。其設(shè)備極其簡陋,幾張破布景,幾套舊戲衣,演員五六人,售票、查票、后臺管理等都是這些人,其演出水平可想而知。

          

          其次,同一類娛樂場所,也是分層次的。最典型的是電影院。我們知道,電影放映分為首輪、二輪、三輪,電影院亦相應(yīng)分為三級。公共租界、法租界的黃金地段,高檔電影院比較集中,諸如大光明、南京、國泰等;
        在虹口、兩租界西區(qū),有一些中高檔住宅區(qū),外僑和華人中產(chǎn)階層比較集中,好的電影院也比較多;
        在工廠運輸區(qū),諸如滬東、滬西的工廠區(qū)、火車站、沿江碼頭等地,這是租界華界接壤地段,生活設(shè)施較差,只是在人口集中、市民較有消費能力的曹家渡、八仙僑一帶,有些國產(chǎn)片的電影院;
        在城廂區(qū),南市,居民貧窮,設(shè)施落后,就沒有什么電影院。

          

          再次,關(guān)于露天舞臺之類。相當多的市民,其主要娛樂活動是在所謂的露天舞臺。這類舞臺在虹口的紅江廟、下海廟獨多,滬西的曹家渡、法租界的南洋橋、英租界的新閘路等處也有一些。演員先在曠地上用著粉筆劃一個大圓圈子,寫上“平地舞臺”的鏤空字。然后,操起京胡,拉上一陣,算是開場鑼。納涼的小市民,不期然而然地會聚集起來。所演的節(jié)目,都是小市民喜聞樂見的,包括《探寒窯》、《庵堂相會》、《玉堂春》等。同時演出的還有說書的,變把戲的,賣梨膏糖的,唱小曲的,如此等等。

          

          與露天游藝場相類似的有江北大世界、滬西大世界等貧民游樂場。江北大世界,在閘北寶山路、永興路口,四角方方的一座竹籬笆,占地十來畝,里面搭蓋廠棚,有三四十所,內(nèi)有各種演出。演員向場上觀眾討錢,一個銅子二個銅子,隨便你給,假使身邊不便的話,他們也不一定硬討,反而叫你不要走開,說是幫幫場子也好。滬西大世界在小沙渡大旭里隔壁荒場,又叫地舞臺。那里如同廟會一樣,有三四十個棚子,吃飯攤子占三分之二,有大京班三處,江北戲二處,本灘一處,玩戲法的一處,打拳的二處,說書的一處,每種戲只要花上幾個銅板就可以入座,每逢禮拜六下午和禮拜天,總是人山人海。

          

          對不同層次娛樂設(shè)施的享用,與人們不同的經(jīng)濟收入有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據(jù)統(tǒng)計,1935年,上海華界農(nóng)、工、勞工、家庭服務(wù)、學徒、傭工、無業(yè)人員,共占總?cè)丝诘?80.9%;
        公共租界的農(nóng)民、工人、家務(wù)、雜類人員,共占總?cè)丝诘?8.8%。這些人基本上無力享受首輪、二輪外國電影或舞廳、留聲機、溜冰場等娛樂文化。也就是說,即使在上海所謂黃金時期,享受比較高檔娛樂設(shè)施的人,也只占五分之一。這個比例,在民國末年也差不多。

          

          四、都市與鄉(xiāng)村

          

          世界性與地方性并存,摩登性與傳統(tǒng)性并存,貧富懸殊,這使得近代上海市民文化呈現(xiàn)駁雜奇異的色彩。

          

          近代上海與中國其他城市比起來,一大二洋,很不一樣。從20世紀開始,上海一直是中國第一大城市。1919年中國10萬人口以上的城市有69個,前10名依次是上海、廣州、天津、北京、杭州、福州、蘇州、重慶、香港、成都。這時,上海人口已有240萬,比第二名廣州(160萬)多80萬,比第三名天津(90萬)多150萬,(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超過后四名即蘇州(60萬)、重慶(52.5萬)、香港(52.5萬)、成都(50萬)四個城市人口總和。近代中國是城市化很低的國家。1949年,歐美發(fā)達國家的城市人口已占其總?cè)丝诘?8.4%,中國城市人口5700萬,僅占總?cè)丝诘?0.6%。在農(nóng)村人口占90%的國度里,特大城市上海確實是芝麻里的西瓜。上海從19世紀60年代以后,就是中國城市近代化起步最早、程度最高的城市,60年代開始有煤氣路燈,70年代開始有電話,80年代開始有電燈、自來水。至于灑水車、垃圾車、救火水龍,大自鳴鐘,書信館,地下排水系統(tǒng),氣象預報,衛(wèi)生條例、違警條例,無不很早就有。到20 世紀,汽車,公共汽車,有軌電車,無軌電車,有線電臺,無線電臺,也使用得早而多。這些方面不但遠比內(nèi)地城市早,比其他通商口岸也早得多。以上海與天津相比,煤氣的使用上海早19年,電燈早6年,自來水早14年。晚清人稱贊天津租界城市建設(shè)比較先進,便說“儼如一小滬瀆”,像個小上海。

          

          但是,上海又是在短時間里急速發(fā)展起來的,市民絕大多數(shù)是剛剛離開土地的農(nóng)民,他們在許多方面仍然保持農(nóng)民的習慣。生活在弄堂里的近代上海人,很多人住所變動少,活動范圍小,接觸的人也很有限。近代上海,同鄉(xiāng)相對集中居住、同鄉(xiāng)交往密切的情況相當普遍,這增強了各地鄉(xiāng)土文化在上海的生命力。在這個意義上,近代上海人大多數(shù)其實是生活在都市的鄉(xiāng)村里。

          

          世界性與地方性并存,摩登性與傳統(tǒng)性并存,貧富懸殊,高度分層,這使得近代上海市民文化呈現(xiàn)駁雜奇異的色彩,有中有西,有土有洋,中西混雜,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交叉,都市里有鄉(xiāng)村的內(nèi)容和基因。多元,混雜,這就是近代上海大眾文化的特點。

          

          多元、混雜是大城市大眾文化的共性。上述現(xiàn)象在紐約、倫敦、巴黎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但都不像近代上海那么突出?计湓,不能不歸結(jié)到上海城市特殊的發(fā)展道路,人口來源多元,社會組織多元,行政管理多元,城市文化整合能力薄弱,特別是人口積聚不是因城市內(nèi)在需求在較長時間里緩慢增長的,而是在外力作用下在短時間里急速涌入的,由鄉(xiāng)民轉(zhuǎn)變?yōu)槭忻竦闹芷谔,速度太快,身在城市而神在鄉(xiāng)村。紐約、倫敦、巴黎的大眾文化有如西餐,雖然混雜,但有一道主菜,一主多輔;
        上海大眾文化則如什錦拼盆。

          

          集體記憶有選擇性、當下性、片面性的局限。20世紀50年代民族主義高漲時,人們強調(diào)老上海作為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橋頭堡”特點;
        60年代大講“階級斗爭”時,人們強調(diào)其黑色“大染缸”特點;
        80年代以后,又較多強調(diào)其“東方巴黎”特點。應(yīng)該說,不同時代的不同說法都有歷史依據(jù),都揭示了上海城市的某一方面特質(zhì),但都不是老上海的全貌。歷史學工作者的責任,是盡可能全面地描述歷史。如果人們在大談“橋頭堡”時,史學工作者多說說“西學窗口”;
        人們在侈談 “黑色染缸”時,史學工作者多說說“紅色搖籃”;
        人們在大談“巴黎風情”時,史學工作者多說說地方性、傳統(tǒng)性、落后性,這有助于我們比較全面地看待歷史,有助于糾正、消解各種片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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