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永志：那個F打頭的詞！

　　主持人的粗口是猥褻（indecency），不是淫穢（obscenity），關(guān)乎莊重（decency），無涉色情（pornography）；
為了孩子，應該解決，也有辦法解決。

　　有一家我所尊敬的報紙的記者寫文章說，汶川地震之后，有個段子經(jīng)一位電視主持人在直播時轉(zhuǎn)述以后變得更為人知：一幸存者被俄羅斯救援隊救出，記者采訪他感覺怎樣，他說：“狗X的地震好兇噢！老子被挖出來看到外國人還以為把老子震到國外了�！边@位記者接著說，電視直播中主持人罕見地“爆粗口”，沒有觀眾投訴，卻有網(wǎng)友建議授予此幸存者2008年度最幽默最樂觀特等獎。這位記者學樣，搜集了一個整版的段子，展示川人的幽默與沉著，以此向川人致敬。

　　拜讀了這位記者搜集的段子，雖沒再看到別的粗口，也跟他一樣佩服川人的幽默與沉著。奇怪的是，這位可敬的記者經(jīng)常瀏覽網(wǎng)頁，不知道為什么沒看到很多網(wǎng)友對主持人“爆粗口”的批評，有的批評猶如有理有據(jù)的時評，有的則一樣粗口連連。

　　哪怕有人文雅地罵我衛(wèi)道，雖然不知道該向誰尋求救濟，但為了未成年的子侄之輩，我還是要——投訴！

　　咱們的電視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分時段制度，主持人爆粗口的那個時間，十四歲以下的孩子很可能也在看電視。我無法向上小學的外甥解釋：為什么他佩服的那位叔叔能罵臟話，他就不能。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是不是罵無生命的地震可以，罵人就不行；
罵壞人可以，罵好人不行。更難以開導他：要善意地來看這位叔叔的粗口——他是為了表現(xiàn)災區(qū)民眾的樂觀豁達，為了舒緩災難發(fā)生后凝重不堪的氣氛。這樣的情境判斷、這樣的經(jīng)權(quán)之辨，成年人之間也難免爭上一陣子，何況孩子。

　　不光我較真，30年前，就有位美國家長為了一個廣播節(jié)目中的粗口向聯(lián)邦通訊委員會（FCC）投訴。這個廣播節(jié)目只有12分鐘，是“關(guān)于社會對語言的態(tài)度”的討論的一部分，是一位喜劇明星帶現(xiàn)場聽眾錄的，播出時電臺還警告聽眾說，節(jié)目可能含有冒犯聽眾的語言�？蛇@位家長偏偏沒聽到這句警告，他邊開車邊聽節(jié)目，小兒子也在車上。這個段子出現(xiàn)了7個粗口，其中就有“F”打頭的、可翻譯成中國“三字經(jīng)”的那個詞。

　　FCC下令制裁電臺的所有者——帕斯菲卡基金會（Pacifica Foundation），基金會不服，向法院上訴。

　　美國最高法院最后以5:4的投票結(jié)果支持FCC。判決認為，即便那個節(jié)目并非淫穢，而且可能在其他語境中還會得到保護，但是，F(xiàn)CC在這起特定案例中的措施是合理的。理由有二：第一，廣播電視極其普及，信號具有侵入性，通過電波傳遞的有著明顯冒犯性的猥褻材料侵擾了處于家庭私密狀態(tài)的個人，個人獨處的權(quán)利高于電臺的受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的自由表達權(quán)；
第二，可能也是更重要的理由是，兒童可以輕易接觸到廣播電視，不像報紙雜志，成人可以收起來不讓孩子看到。

　　讓人可敬可佩的是，斯蒂文斯大法官這樣寫道：誰要是說“你不愿聽臟話關(guān)上收音機好了”這樣的話，那就像說“別人揍你，最好的保護辦法就是：逃”！大法官還寫道：在家長關(guān)掉收音機之前，這個節(jié)目已經(jīng)在轉(zhuǎn)瞬之間擴大了一個孩子的詞匯量。——不應學會的詞兒！

　　當然，作這樣的判決美國人慎之又慎，兒童權(quán)益和言論自由都要保護，所以他們劃出了孩子們可能已經(jīng)睡覺的“安全港”（safe harbor）時間。

　　主持人的粗口是猥褻（indecency），不是淫穢（obscenity），關(guān)乎莊重（decency），無涉色情（pornography），它的認定比“黃色問題”容易得多，有辦法解決，也應該解決。

　　不管是否為人父母，我相信我的同行人人都關(guān)心不懂事的孩子，《中國廣播電視播音員主持人職業(yè)道德準則》第9條也要求“努力營造有利于未成年人健康成長的文化環(huán)境”，第22條還要求不使用粗俗語言，但從前后文看，這一條考慮的好像是普通話標準不標準，原文是：“除特殊需要，一律使用普通話。不模仿有地域特點的發(fā)音和表達方式，不使用對規(guī)范語言有損害的口音、語調(diào)、粗俗語言、俚語、行話，不在普通話中夾雜不必要的外文”。

　　倒是斯蒂文斯大法官的判詞顯得那么入情入理。幸虧，新聞人的自律也有同樣入情入理的規(guī)約——80年前，堪稱新聞倫理奠基人的弗特林教授就推崇這樣的信條：“保持報紙語言和思想的純潔性。不需要褻瀆和挑逗的字眼。如果拿不定主意，就想想一個13歲的小女孩正在讀你寫的東西。”

　　2008．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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